沈去疾頷首:“是,三嬸。”
魏長安說暫時不想再見自己,沈去疾也下意識地避著魏長安,於是,永定河畔,楚家的人是一前一後來的。
男女有別,永定河畔站著的這些高門豪右子弟以及各家女眷們,分了兩撥而立。
很快,眾人集齊,年過半百的高老爺在河畔的香案上供了香,祭拜了永定河神,然後他廣袖一揮,人群最前面的魏長安就看見了被高家的仆人們抬過來的竹籠。
竹籠很窄小,裡面囚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她不僅被裝在竹籠裡,她還被粗繩五花大綁著。
竹籠被放在離自己五步遠的地方,魏長安輕而易舉地將高二小姐眸子裡的淚花和種種情緒,看得一清二楚。
人心翻動,有如波瀾。
“各位高鄰為證,高某人之二女兒顛倒陰陽,違亂綱常,天理不容!今以食饗為祭,沉之入河,維我人倫,護我天道!”
河畔秋風獵獵,將高老爺的話,吹得破碎凌冽。
那些斷斷續續的字眼,乘風而來,一字不落地灌進了魏長安的耳朵。
……
當天夜裡,魏長安夢魘了——
永定河畔,身量修長的沈去疾,被五花大綁地關在竹子編成的長籠子裡,她身上穿著一身褐色粗衣,眼角卻在看見魏長安之後,微微彎起了一個淺笑的弧度。
自己被吉祥死死地攔著,怎麽都掙扎不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被抬上小船,被人一步步送到永定河正中央。
秋季裡的永定河畔,涼風沁骨,蕭索寂寥,魏長安的眼淚被吹乾,臉被大風扯得生疼,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載著沈去疾的小船愈搖愈遠,愈靠近河中央,慢慢的,魏長安停下了掙扎。
她開始靜靜地看著沈去疾,如同過去那百十個日子裡,她每天早上目送那人出門去忙生意一樣,平靜而淡然。
小船搖到了河中央,幾個船夫一起出手,輕而易舉地將裝著人的竹籠扔進了河裡。
河面上隱隱傳來“撲通”一聲悶響,沒怎麽濺起水花,沉下去的動靜和那人的性格一樣——內斂又含蓄。
魏長安清晰地感覺到,左胸口裡的那個東西,正在慢慢停止跳動——
她在想,姓沈的不喜歡拘束,可身上卻還綁著繩子,姓沈的個子比一般人高出一些,而那個竹籠有些小,想必姓沈的肯定會覺著憋屈。
那傻大個兒若憋屈了,便肯定會微微蹙著眉心,裝作生氣的樣子,過來柔聲佯嗔自己。
她會點點自己的鼻子,說:“你這個怪會躲懶的小傻子,看見我被綁著了也不說過來給我松松繩子,怎麽,怕我掙脫了反過來欺負你啊?”
如果被那人說了幾句,魏長安隻肖將眼皮一耷,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姓沈的就會彎起眼角,眼睛裡藏著無盡的溫柔,說:“放心好了,我是不會欺負你的……”
“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欺負我的……”魏長安像個失去了操控線的木偶,毫無生氣地緩緩站直身子,嘴裡的低喃近乎耳語,一如曾經那些不經意間親近的時光。
她說:“姓沈的,黃泉路遠,你等等我。”
之前死命地攔著她的吉祥不知去向,魏長安赤著腳,踩在松軟的河畔上,不疾不徐地朝河水中走去。
永定河水不是很涼,隨著她一步步的前行,河水漸漸漫過她的腳踝……及到她的膝蓋……沒過她的脖頸……灌進了她的口鼻……
……
呼吸困難的魏長安,是雙手扯著領口大口喘著氣從夢中驚醒過來的。
屋子裡隻點著一盞燭燈,她盯著朦朧的床頂冷靜了一下,她覺得全身都是濕冷的,就好像真的在河裡泡過了一樣,她抬手摸摸額頭,一手心的冷汗。
靜謐的屋子裡,她的心臟在胸腔裡砰砰砰猛烈地跳動著的聲音,和她急促的呼吸聲交雜在一起,讓人深感不安。
“做夢了,只是做夢了,沒事的,沒事……”魏長安喃喃自語,車軲轆一樣來來回回地安慰著自己。
姓沈的不會有事的,姓沈的現在正在書房裡睡覺呢……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看著與自己一樣的高二小姐被沉河,魏長安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沈去疾說的那個“被保下來的人”,該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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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章過後,後面一片光明,磨磨唧唧膩膩歪歪,哎呦哎呦~
作話又被吞,重發2.0
☆、身世(1)
和魏長安以為的“姓沈的在書房裡睡覺”不一樣,沈去疾不僅沒有在睡覺,她甚至都沒有在書房,沒有在楚家。
今天下午突然冒出來一個高家二小姐被沉河,事情發生得怪異,沈去疾總覺著這事其實是誰在警告自己——呵,能用活生生的一條人命來警告別人的人啊,除了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還能有誰?
……
“大膽沈家小子,還不快快跪下拜見長公主殿下!”
京城最大的妓院【花滿樓】裡,天字一號房裡的沈去疾,被一位嬤嬤厲聲呵斥到。
布衣平民沈去疾不但絲毫沒有被宮裡出來的這位嬤嬤嚇唬到,反而脊背挺直站在原地,微微歪著頭,細細打量著長公主——面容姣好,未飾妝容,端莊秀麗,坐在凳子上,腿上蓋著小毯,雖年過四十,卻依舊氣質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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