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艽未想到，一切竟會這樣順利。

　　她從兜裡摸出一些金銀，才要遞給老者。

　　卻在瞧見老者手腕上一抹褐然的水波烙印時，整個人儼然一怵。

　　她的笑僵在面上。

　　所幸老者低頭瞧著自己的蠱皿，沒多在意，接過羅艽手中金銀，閉眼掂了掂，便收進袖裡。“小姑娘，我不曉得你什麽來頭。”她隻道，“我也許久不碰這些東西了。是看你有眼緣，才應下。”

　　羅艽抿起唇，木然“嗯”了聲。

　　窗欞外斜陽已落，街上燃了幾盞星火似的燈。

　　蒼穹月明星稀，連月也不見。

　　羅艽退進霧中陰影處，睜眼閉眼，全是方才在老者手上瞧到的波紋烙印。

　　這個人，在百年前……羅艽曾是認得的。

　　或者說，不止認識，甚至可算得上摯友。

　　此人喚作‘乙未’，是陸離辛在四方遊歷時收留的棄嬰。

　　她沒有修道之能，卻在劍術上頗有造詣，又肯下苦功。陸離辛雖不擅劍，但見多識廣，偶爾也會指點一二。

　　等羅艽認識乙未時，乙未已坐上漠江城護法之位。

　　羅艽與乙未年齡相差不大，又都愛好劍道，初見時一拍即合，猶遇故知。

　　在得知乙未與陸離辛的關系後，羅艽曾覺得她二人的關系，與自己和三清道人的關系如出一轍。

　　一方年少顛沛，另一方好心收留。

　　練劍習道，朝夕相處……

　　但是。

　　思及此，羅艽心裡忽頓了頓。

　　不同的是，羅艽與三清道人自始至終便是淡如水的師生情誼，不論前者對後者、後者對前者，都不存什麽旖旎心思。

　　乙未與陸離辛則全然不同。

　　乙未對陸離辛，有實打實的雛鳥情愫；而陸離辛……

　　陸離辛其人，情史多且混亂，女男通吃；心悅她的，她定會捉來鬧一鬧，而她看上的，亦會不擇手段留在身邊。

　　至於那些手段……簡直是奇葩中的奇葩、變態中的變態。

　　羅艽恍記，彼時因了那“金縷衣”，她與陸離辛的謠言沸沸揚揚。

　　這謠言下，陸離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她喜歡這樣的傳聞。

　　時至今日，羅艽仍然覺得此人簡直變態到離奇、自戀到令人發指——哪會有人天天追著以自己為角兒的話本、場場不落的？

　　甚至偶爾聽罷，又“啊呀”一下提一筆朱砂，補充幾句旁人不曉得的細節。

　　大部分真的，少數造假。

　　羅艽當然不愛聽那些，不管說的是好話還壞話。

　　而面對“金縷衣”的謠言，羅艽隻覺著憤怒。

　　羅艽恨不得將陸離辛與那些傳謠者一網打盡，擲入深澗。

　　但那段時間，亦有一人傷心至極。

　　便是羅艽好友、漠江城羅刹城主的小護法兼小情兒——乙未。

　　乙未知曉所有事情，她不可能會去氣羅艽。

　　亦沒那個本事惱陸離辛。

　　乙未只能生悶氣。

　　然而即便如此，每每陸離辛朝乙未招招手，乙未又搖著尾巴跪回城主座前，繼續為她賣命。

　　甚至於，某日陸離辛突發奇想，要用自己的蠱蟲在乙未小臂內側繪一幅水波紋——蠱蟲攜毒，此番作繪即便不至於傷筋動骨，亦對乙未的雙手有所侵害。

　　乙未的手是練劍的手，怎能受此怠慢？

　　何況乙未還夠不著修道者的邊，沒有那樣優異的愈合能力；只會損害更大。

　　可乙未仍然甘之如飴。

　　一假想那密密麻麻的蠱蟲要攀上雙臂，羅艽頓覺一陣膽寒。

　　也是此刻她才明白，乙未所謂的愛劍如癡，愛成癡的，其實是她練劍時，陸離辛熾熱的、欣賞的目光。

　　乙未愛的從來不是劍。

　　只是陸離辛。

　　……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羅艽是不太懂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的。

　　她也並不想要這麽“生死相許”的情與愛。

　　羅艽時常覺得，自己好像她們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裡的……醬油小妹。

　　她在故事前期走個過場，挨一把暗箭，然後頹然退場，將戲台還給陸、乙二人。

　　看著她們拿著戲文一唱一和。

　　真當情比金堅，可歌可泣；羅艽以為，她們才這世上最真一對神仙眷侶。

　　那麽，這戲文的結尾，又是什麽呢？

　　不過一人身死，另一人獨活……

　　至兩鬢蒼然、容顏飛逝。

　　作者有話說：

　　忽然想到之前有人說陸城主病嬌，其實我覺得她更像控制欲強的變態海王？到處給人當SugarMommy（？不）

　　其實第一卷 已經講了挺多陸離辛和羅艽的事兒了（好吧好像也就兩章）但大家前因後果應該都捋清了吧？？我第二卷就略寫這條單箭頭了，頂多寫寫洲子偷偷吃飛醋

　　今天43章，明天周三統一修錯別字和小bug，周四44章，【卷一】應該能over

　　之後就是【卷二】，講點兒三清山的故事，以及，《戀姐病嬌是如何煉成的》

　　第四十四章 活死人 ◇

　　◎錢錢，醜醜，捉鬼。◎

　　羅艽沉靜地倚在窗邊， 抱臂瞧著天際月沉日升，如同枯坐一夜。

　　屋內油燈滅了又點。

　　羅艽一宿沒合眼，天光照徹時， 便隻覺雙眼乾澀、腦袋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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