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空:“確信是葉青洲本人?而非唐憶、阮鬱那些人代而取之?”
黑衣人道:“確信是她本人。”
周空又問:“其她人遞上去的請帖呢?”
黑衣人:“如從前一樣,盡數被打回。”
周空垂下眼,觀杯中茶葉浮沉。上好的青瓷盞不敗茶色,洋溢茶香,又在最底端倒映出一雙猶疑的眼。
誰都知道,風儀門本身,與風儀門葉青洲,根本不能一概而論。
誠然,風儀門乃世間名派,擅修行,亦擅予人教誨,其中人傑輩出,芝蘭玉樹。
但從黨/派遊利、朝廷廟堂的層面而言,它也是審時度勢、馭風行舵者,不可能真的不沾染塵世顏色;是故,從根本而言,風儀門與蘭芥州、龍吟島,並沒什麽大不同。
長生劍葉青洲,劍術與名號一樣響亮,九州之內,想要巴結的人千千萬,可耗費大量精力、財力、物力、人力,左右尋覓求索,也不過碰一鼻子灰。
葉青洲,說好聽些是遺世獨立,說難聽點,那就是六親不認。
倘若某天她將庇護她的風儀門掀翻了頂,大概也不會惹太多訝異。
‘可眼下……’周空心道,‘竟真是我成了這個‘例外’麽?’
緘默許久,周空終於再抬眼。“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黑衣人隱隱愣了下。
倘若葉青洲真要拿著長公主府的請帖出席宴會,那便是告訴所有人,她在黨/派之爭上松了口。
長生劍主,要開始站隊了。
這麽大的事兒,總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不走漏。
是以黑衣人隻道,“暫時沒有。”
周空別過頭,看著棋盤上黑白凌亂,心下了然。
“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就要做好十成十的打算。”
*
黑衣人走後,長公主的兩位小丫鬟被召至亭前。
其中一位束著羊角辮兒,儼然是月前錦官城的衙府裡給受審的羅艽遞蒲團的小丫鬟,玉罔。另一個則扎著兩條小麻花,瞧來不過十一二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小麻花小聲嚷嚷:“要將樓台的蘭堇都換成荷花嗎?啊呀,連先皇后最愛的白曇都撤為點綴麽?這也太……”
小麻花還在絮絮叨叨,她的身邊,玉罔扯了扯她衣角,將她拽到身後。“崩管這麽多,把這些投給花園子便是了。”
小麻花‘哎呀’了一聲。“我辦事兒你還不放心嘛!”又皺了皺臉,“只怕到時候那些老東西又要唧唧歪歪了。”
“不會。”周空緩聲道。“要是到時候她真來了,沒人敢說什麽。越老才越惜命呢。”她垂下眼,若有所思地吹了吹茶水,也不知是指桑罵槐罵著誰。
玉罔敏銳地捕捉到那個字眼:“她?又是那位……”
“我知道!”倒是小麻花腦筋轉得快,“是公主曾見過的那位白發姐姐!呼啦呼啦冒仙氣的那位!”
一年以前,周空得知葉青洲的去向,曾守株待兔地與她見了面;彼時,這兩個丫鬟也一左一右地站在長公主身後,也算有過一面之緣。
小麻花怎怎唬唬地問:“是不是那個姐姐喜歡荷花呀?”
周空不置可否。
小麻花又自顧自道:“她確實很像清荷!哈哈!”
玉罔當然也反應過來她們在說誰。
她笑道:“她才不像荷花,倒像是‘待到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的清菊。”
小麻花咯咯笑著。“或者孤梅。遙知不是雪……”
兩個小丫鬟唱雙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唱得周空直皺眉。“夠了夠了,都閉嘴。擾得本宮心煩。”
小麻花顯然大為不解,‘誒’了一聲,“公主怎麽煩了呢?不該開心嗎?”
周空面無表情地看著小麻花:“燃春,再問你就滾回禦膳房。”
小麻花卻笑嘻嘻,“公主每次都這麽說。說了又不……”
“好了好了。”玉罔出聲打斷小麻花,又一把將她拉回身邊,才回頭,附身向周空行了告退禮。“長公主,奴婢告退。”
周空擺了擺手。
玉罔、燃春便一齊退出亭園。
於是對弈亭裡,又恢復沉靜。
周空仿似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側回身。
她面前的這盤黑白殘局,本是朝上,那周寧王與周昭越的對弈。
是個死局,無人得勝。
但彼時,周空覺著尚有余地,本要上前,卻被周寧王用紅葉扇子一擋,拍了個“攪局”的名號。
“觀局不語。”周寧王對著周空似笑非笑地道。
再轉頭瞥了眼周昭越。“堂堂少卿,竟如此沒地位麽?若換了本王,那寧王妃……別說是上前攪擾了,單單是觀局,估計也要遭不少拳腳。周少卿,靠女人的男人……很是廢物啊。”
周寧王說這話時,眼中嘲諷。
分明是針對她二人。
周昭越陪著笑,亦巧言化解了話題,勸走了周寧王,周空卻暗自握拳:
等到時大勢翻轉,她周空一定先削了這周寧王的細/卵!
寧王府裡,周寧王對正妻、側室、婢女性/暴成虐,在朝中不是秘密。
非但不是秘密,甚至還成了某些人口中的“笑談”。
誠然,亦有人覺得不妥。可到頭來,沒誰真有這個置喙的膽子。
大部分是覺得無所謂、沒必要,小部分是心中清楚,就算真把事情拿到明面上說了,也會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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