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越以為周空好歹要驚訝一下,豈料,對方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同謀?那很好呀。”
又將話鋒一轉。“你知道這世上,幻心一術,用得最好的人,是誰嗎?”
“——葉青洲。”不等周昭越開口,周空娓娓再道,“風儀門,葉青洲。”
“我見過她造鏡;千裡三清山,全被她幻化成了海霧。”
“可幻心術並非風儀門絕學。世有說法,在拜入風儀門以前,葉青洲曾師從三清道人。我猜,她便是在此人手下學的術法。”
“都以為這世間,隻葉青州一個人會這幻術。”周空眯了眯眼睛,“可今日……我大抵又找到了一個人。”
周昭越:“所以您才問那徐良娣,是否要改名換姓?是為了讓她為您所用?”
周空‘嗯’了聲。“我賜姓於她,教她也歸順於本宮——”
她危險地眯了眯眼睛,“竟讓周少卿不樂意了麽?怪我讓這鄉野裡的小丫頭也循了周姓,要與你這大理寺少卿平起平坐了?”
周昭越原名趙越,入贅公主府後易姓為‘周’,草根出生的學士,能從皇家姓,算是一種歸順。
而此時,周昭越一愣,立馬便俯下身去。“臣不敢!微臣從沒有這個想法……”
“少卿。”周空冷笑一聲,將她打斷。“大抵是本宮平日待你太好,才教你失了分寸。”
“不是的!”周昭越急忙道,“微臣只是不明白,倘若她真的這麽有能耐,若是放走她……不會更危險麽?”
周空反問:“周昭越,我們不過肉體凡胎,撕破臉皮囚禁她,或各留一線放走她……前者會更安全麽?”
又笑,“我猜你大概詫異,她一眼看出你非男身——周少卿,她既使出幻心術,那看穿你性別,又有何難?”
瞧周昭越一副倔樣,周空明顯沒了耐性。“趙越,換個說法吧。”
“若不是本宮,你這女扮男裝進考場的假駙馬,你這欺君之罪……腦袋都得掛上城門七天七夜。”
周昭越:“……臣不敢。”
周空上前一步。“不敢什麽?”
周昭越隻低頭作揖,“……不敢逾矩。”
看周昭越放低了姿態,周空的情緒卻沒有任何起伏。
隻緩緩歎了口氣。
“昭越,你曾問過我,同樣是讀聖賢書,緣何世上女子,得扮男裝,才能觸到官場。”
“從小,我也疑慮。為何我的劍術、馬術、策論、背誦,樣樣都比我那藥罐子哥哥強,父皇卻總是偏愛哥哥?”
“後來我明白了。”
“因為‘權’。”
“當權者並非一人,但他們也總是伐其異者。於是連帶著所有不同的人,都成了權力之下的棋子。”
“而我,要做那個‘改朝換代’的人。”
周昭越向來知道,周空要改的朝、換的代,不僅僅只是一個名號。她要易的是禮,要變的是法。她要讓女子脫下枷鎖,不再因為‘男外女內’、‘男尊女卑’的觀念,僅困囿於爐灶。
周昭越明白她在做什麽。或者說,她明白她們在做什麽。這是一條很艱難的路,成則萬世受益,敗則……
周昭越不敢細想。要讓她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一命嗚呼,大抵不是難事;而即便是周空這位長公主,若落個大逆不道的罪名,怕也是要砍頭的吧?
周昭越固然不希望這樣。
她向來信奉‘朝聞道,夕死可矣’的道義;她可以身隕,但周空不行。周空有如此凌雲壯志,理當名垂青史。
周空款款再道。
“你瞧那徐良娣。她的家中,一個健康的長姐,一個病弱的么弟,即便對比鮮明,前者也理所應當地成了成全後者的棄子。但此世間,哪隻這一家,是這樣長存的呢?”
周昭越知道周空的意思。
周昭越歎了口氣。“這世道,實在有太多‘徐良娣’了。”
“所以,我需要力量。”周空道,“那風儀的葉青洲,拒我於門外,算她看不懂眼色。”
“而眼下這個人,能力不會再其之下,又恰好沒什麽身份,甚至孤苦伶仃,最好拿捏……那我必然不會錯過她。”
周昭越則詫異地打斷道:“誰的能力……不會……在誰之下?”
周空篤定道:“徐良娣的能力,不會在葉青洲之下。”
“…………”
周昭越:“公主說笑了。”
長生劍,葉青洲,九州劍術第一;竟被長公主拿一個半路殺出的黃毛丫頭來相提並論,甚至說什麽,‘實力不會在她之下’,別說那風儀門的老掌門估計要氣歪鼻子,即便隨意捉來一個路人,聽了估計也要笑掉大牙。
瞥見周昭越的猶疑神色,周空勾唇一笑。“不信也無妨。”
“阿越,你只需待在我身邊,為我所用。”
周空忽地伸手,撫上周昭越的衣領,將人拉近。
她低啞了嗓音,款款道——
“我們的盛世,當由我們自己締造。”
第七章
◎茶館◎
羅艽趕到三清山界內的時候,已是二日後的黃昏。
從衙府離開時,羅艽拿著那金葉令牌,趁機向小吏敲了一筆;是以路途中,她出手也還算闊綽,該吃吃,該喝喝,該花錢時便花錢,能少走幾步路就少走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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