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
“小蕉!”久久閉門不出的林稚竟也在床邊,“你可算醒來了!嚇死我了。”
羅艽才轉醒,頭腦昏沉,頭暈目眩,隻覺得燭光晃眼。
她垂眸,蒼白著臉,張嘴頓覺乾澀。
迎著眾人目光,開口卻是:“葉……葉長生呢?”
劍修愛劍如命,以劍為名不算稀奇。在百年前,羅不覺與葉長生,算是羅艽和葉青洲的小諢名。
不過彼時叫的人並不多。
或許是因為不敢叫,或許是因為……真的不知道。
更別說這些百年後的小輩了。
是故此時,旁人隻以為她是囈語。
“……啥長生?”林稚跟著喃喃一句,很快又將其棄之腦後,對羅艽笑道,“小蕉!我們幫你說過長宜了,你就別再怪她啦。”
羅艽抬起眼,一臉茫然:“長宜?”
“周倦啦周倦。”林稚吐吐舌頭,“小蕉,你現在如何?覺著怎麽樣?”
羅艽:“還成。”
“是霽明淨給你應了急。”林稚笑,“長宜可嚇得不輕,都跑去找池長老了——”
羅艽連忙擺手打斷,啞聲道,“不用這麽麻煩。”
“那好。便不打擾你歇息了。”見羅艽有些有氣無力,林稚於是也不再叨嘮。她揮一揮手,領著一批人,又呼啦啦地走了。
“我們走啦!好好歇息。”
羅艽:“多謝。”
她看著林稚閉門的背影,本想問她家中之事,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羅艽靠坐在床邊,抬手熄滅燭火,閉上眼,卻全是琉璃幻境坍塌的模樣。
她在心底重重歎了口氣。
窗外月涼如水,夜色蒼靜。
*
翌日清晨。
演武場上,十幾人在操練。
不日後便是劍閣試煉。
雖說並非所有人都喜好劍道,也不曾虎視眈眈盯著魁首的位置,但此次試煉,高低也算新生考核之後第一次大考,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考核規則雖未明說,但保不準排名靠後的就被遣去外門了呢?
是故,即便是對劍術最一竅不通的學子,也都提起十二分精神。
不過辰時,演武場已聚滿了人。
學子之中,大多都有固定操練對象,唯獨羅艽面前空落落。
林稚不在。
雖說昨日剛見了面,瞧來也算神采奕奕,但今晨操練,她又是告假。
羅艽隻心想,看來昨夜院中的那份笑,也多有勉強。
思及此,她歎了口氣。
烏衣鬼嗎……
正沉思,羅艽的左肩忽被拍了拍。
羅艽陡然回神,側過身去。
是長宜公主周倦。
她看著羅艽,眼神躲閃,“林……林稚,她那表弟失蹤時,奶媽正在同處,卻被一把劍對穿了心臟,官兵到時,已經沒了氣。她……心有余悸,也不願再提起長劍,之後的操練……不會再來了。至少劍閣試煉以前是這樣。”
周倦摸了摸鼻子。“還有,小蕉同門。昨日之事,是我對不起你。”
“是我太急功近利,也無端端害你暈倒在山道。往後我不會再如此幼稚,還望你原諒。”
羅艽看著她扭捏的樣子,強壓下嘴角嘲笑,淡淡道:“無事。”
周倦:“這幾日林稚不來,我與你練劍吧?”
羅艽忽揶揄地笑了笑。
“原來你是為了與我練劍,才來道歉?”她佯裝費解地皺起眉,“那你方才那份歉意,是真心的嗎?”
“是真心。”周倦道,“但,也求輸個明白。”
羅艽抽出自己的木劍,劍鋒指向地面。“出劍吧。”
周倦瞧了瞧自己的鐵劍,又看向羅艽,猶豫道:“我二人用的劍……”
“無妨。”羅艽打斷道。
大抵是嫌她唧唧歪歪,她乾脆便將周倦激怒。
“劍身不過外物。”羅艽不疾不徐道,“善劍者,以拙藏巧。不善劍者,屎上雕花。請同門謹記。”
“你!”周倦果然盛怒,提劍便劈了過來。
羅艽幾步退開,躲避之間,還瀟瀟灑灑挽起一個劍花。
卻在要回招時,聽見一道輕輕盈盈的笑。
極輕極淡,也極其玩味。
——別人聽不見,卻傳進羅艽的識海。
那是葉青洲的聲音。
羅艽循聲,將目光望向演武場的高台。
雲影忽散盡,天光大亮、林風乍起。
高台上,一襲繽紛顏色間,有一人白衣翩然。
她二人視線相對。
台上人白發如雪,眼紗悠悠婉婉,循了風,如輕蝶翩躚。
羅艽瞧見一副冰雪容貌,面無表情,淡漠地像是要融進風裡。
卻又分明捕捉到一抹笑意。
“——漁家女!”
周倦揮劍而來,大怒道,“別太瞧不起人了!不準走神!”
羅艽不著痕跡移開目光,朝周倦笑了笑,卻未立刻迎身回招,反而舞了一個劍花。
這劍花雖是瀟灑,卻也有幾分古怪,不緊不慢的一橫一豎,又一道綿綿長的雲波浪。
配上羅艽那副淡然神色,竟顯得尤其挑釁。
——是以此時演武場上,周倦固然覺得羅艽在挑釁自己。
周倦幾近氣急敗壞,可理智又告訴她此刻該壓抑著怒火、穩住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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