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可人還傻著。但……”小宮女湊到同伴耳畔,耳語幾句。
豈料同伴一驚一乍道:“大雁?誰是大雁?”
“不是去聲,是上聲啦,魘,魘!大魘!哎呀,你笨死了!”
同伴:“誰是大魘?”
“就……”小宮女猶猶豫豫,壓低聲音,“新來的那位國師呀。少帝身邊那個。不是說她最擅長的那個法術,就是個魘術、臆術嗎?就這麽叫了唄。”
“那她……為啥要當烏衣鬼呀?”
“噓!!!就你嗓門兒大!”小宮女警惕地回頭,瞧瞧回廊又悄悄禦花園門口,見無人才放寬心,才回頭對同伴瞪起眼睛,“嫌命不夠多是不是?”
同伴撇撇嘴巴。“問問嘛……你先提的,還不準我說啦。”
小宮女呢喃:“為什麽要做烏衣鬼抓小孩兒?誰知道呢,興許是練了什麽邪術……”…………
廊簷上的羅艽迷迷糊糊猶在夢中,睜眼便是天光大亮,刺眼光亮澆得人發昏。
“真為那些丟了男小孩的母父捏把汗。……”“唉,誰敢和大魘正面扛呢?……”…………
她猛然又閉上眼,腦子卻漸漸靈清起來,才知此刻聽見的那些對話,還真不是她在做夢。
而羅艽昨日的擔憂也並不是誇張,如今不過一夜過去,謠言已發酵成這般模樣。
從猜疑變到肯確,言辭鑿鑿,仿若已然鐵證如山。
都說皇廷之間爾虞我詐,這等言論,倘若被有心人利用……
後果不堪設想。
又或許,此番結果,已是誰的刻意為之。
小宮女的聲音打斷她思緒。
“當時情景,必然是這樣的。”
“夜深露重,打更人的聲音漸漸遠離,尹大姐歸心似箭,又怕又急。啊!才到家門口,竟見一道凌厲劍鋒直指而來——”
假山下,小宮女拿著小噴壺手舞足蹈,越說越起勁,“尹大姐嚇得屁滾尿流。說時遲那時快,風吹起了烏衣鬼那烏黑的羽衣……”
同伴忽站起身,捏捏肩膀,伸了個懶腰:“你該去說書。”
“聽書莫打斷!”小宮女面上幾分得意,“咳咳,重來重來。說時遲那時快,風吹起了烏衣鬼的羽衣——只見帽簷之下,一片如雪白發!那烏衣鬼……”
卻是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幽幽怨怨傳來。
“——你們說的,是這樣的白發嗎?”
尚來不及轉頭,兩位小宮女已從面前池水倒影上,看見所謂‘烏衣白發’。
‘烏衣白發’人攀在小假山上,露出半個腦袋,帽簷寬闊,一片白發循風而舞。
烏、烏、烏……
可兩個小宮女仿若被定在原處,提不起勁兒轉身,也順不來氣出聲。
只有額上冷汗在不住地往下掉,隱隱約約嚇出的眼淚,亦在她們的眼眶中打轉。
直到‘烏衣白發’人從假山上跳下來,輕輕拍了拍她們肩膀,笑問:“二位怎麽不說話?”
兩道同樣嘹亮的尖叫聲終於爆發在禦花園假山下。
“啊!!————”
兩個小宮女根本顧不上手中噴壺,其中一位直接臥倒裝鴕鳥;另一位逃跑時也沒多顧忌同伴,隻慌不擇路地往外衝,踩了同伴好幾腳,逃時隻心道,假山旁有‘烏衣鬼’,那是萬萬去不得,那不然……
遊到池塘對面吧!
這邊才下定決心將前腳一抬,後腳在池邊濕漉漉的石子上一打滑,險些摔個狗啃泥。
還是‘烏衣鬼’拉了她一把。
“別跑了別跑了,不是烏衣鬼,我不是烏衣鬼。”那人摘下黑帽與幾撮白毛,訕訕吐吐舌頭。
兩位小宮女將眼睛瞪得渾圓,才見面前的陌生人不過一位與她們年紀相仿的少女。
正是羅艽。
而此刻羅艽雙手合十,對兩位宮女拜了又拜,“對不住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你你你你是誰啊!”臥倒裝死的宮女這才站起身,拍拍裙子,“想想想想嚇嚇嚇死我們啊!”
另一位也保持警惕,瞪著一雙大眼睛:“我們方才的話,全被你聽去了?你假扮烏衣鬼,是想……”
“是想告訴你們,單憑一句白發少女,可不能將烏衣鬼的名號按到誰身上去。何況,究竟是不是如此裝扮,都未可知。”
羅艽語氣平平,亦面無表情,“嚇著你們了真不好意思。但你們胡亂猜忌,我也很氣憤哪。”
小宮女被她說得一愣一愣,抬起手,摸摸羅艽手上‘白毛’:“……這是?”
羅艽:“哦,拂塵的毛。”
小宮女:“那你這黑衣……”
“就很平常的夜行衣啊,”羅艽抖抖肩膀,“披著。”
“所以嘛,光天白日下我這裝扮能將你們糊上一糊,那烏衣夜行的烏衣鬼倘若想糊弄人、混淆視聽,豈不是輕而易舉?肯定是別有用心者意圖不軌,想要嫁禍!”
兩位小宮女忙不迭點點頭,宛如小雞啄米。“對對對,一定是嫁禍!”
……這麽誠懇?
這倒讓羅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眼角余光瞥見的一處明黃衣角又讓羅艽明白,這二位小宮女的誠懇並非是針對她。
不遠處,是周空與葉青洲信步而來。
羅艽還沒回身,兩位小宮女已經“撲通”一聲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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