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道, 其實許久之前,林家便懷疑過風儀門葉長老。
只因驗屍的仵僧曾說,傷口利落齊整, 一刀斃命,一劍封喉,凶手必為練劍者中少有的高手,且此輕劍亦非凡品,屬性偏寒——徹寒之寒。
並非凡品, 又是輕劍寒劍, 且在清都……自然而然讓人想到長生劍。
可彼時林家與葉青洲之間恍若蚍蜉撼樹,亦無人撐腰;如今終有了周寧王作仰仗,才有了質問的底氣。
可此番質問之後,葉青洲又如何答, 羅艽便不知曉了。
旁人眼裡, 她不過一位局外人, 皇城裡沾親帶故的皇子被其她勢力扳下了,那麽羅艽也成了其中一點熄滅的光。
她們從未想著,此事能與羅艽有什麽聯系。
這大抵正是葉青洲想要瞧見的。
更何況……葉青洲在羅艽身上下的幻咒還未消除。
每每議事堂中有誰疾言厲色,羅艽在山道上隱約聽著, 卻不能踏近半分。
直至幾日後, 無妄國師帶著幾位龍吟島的道者、十余位蘭芥州的僧尼與和尚, 以及一位觀衣著顯然是寺中居於高位的黑僧衣男青年,齊齊登門拜訪。
……說是登門拜訪,可那陣仗,分明興師問罪。
十幾位道佛修者遊魂似的禦劍而來,皆面無表情;為首的無妄國師往風儀門那幻界上一點,唐憶在裡頭一迎,十幾人便徑直落在議事堂門前。
唐憶迎上去時,無妄國師低眉頷首,簡單一寒暄,目光便落去林稚身上。
“你就是清都林家子?”他道。
林稚被他面無表情一瞪,整個人僵了似的,沒敢吱聲。
唐憶輕撫她肩膀,溫聲道:“別怕,孩子。”
林稚這才抬起頭。“對……是我。”
無妄國師:“便是你指認,清都烏衣鬼掠殺無辜的手法,與你門派那位身死的後輩身上傷口,頗有乾系?”
林稚:“……是的。”
瞧著林稚眼神躲閃,唐憶歎出一口氣,“林稚年紀太小,此事涉及她家中事,此處又眾目睽睽……若在此處談論這些,心境影響,難免有些偏差。無妄大師不妨進議事堂再論,或是與我多連通幾句。”
無妄國師道:“當然。唐長老,身為周綮國師,我此行固然是為了所謂烏衣鬼。可身為蘭芥州中人……我們也有些舊帳要算。”
“巧了。”無妄身後,那位黑僧衣男青年幾步上前,插話道,“我也有些舊帳要算。”
無妄國師凝目怒視:“金策,不得無禮。”
唐憶卻朝二人擺手。“無妨。那便一起算罷。”
那男青年‘金策’便朝她笑了笑,以示感激。
金策鬢發烏黑,眉目寡淡,骨相平平無奇,身形也矮得很,丟進人群裡大抵要再找不到。
可光看他身上僧衣,又知其身份應當不簡單。
幾人陸續進了議事堂,羅艽照舊無法接近。天光在雲端徘徊又暗淡,人影在山道憧憧又散開。
直到風儀門未時的鍾聲被敲響,羅艽瞧見姍姍來遲的阮鬱要從側門進堂,卻正好與大步流星走出來的許嘉瑞打了個照面。
她二人簡短交談幾句,便一齊離開議事堂。
見四下無人,羅艽趕忙追上去。
“議事堂裡……她們在幹什麽?”
阮鬱登時面露難色,瞥了眼羅艽,又將視線移開。
許嘉瑞道,“不過一些還沒定論的舊事。”
羅艽壓低聲音,語氣焦急到不行:“舊事?烏衣鬼麽?”
“不止。”許嘉瑞道,“但,這也不是你該知道的。”
羅艽便如此瞧著她們,眼含哀求。“哪怕隻提點一句呢?……”
“……”
“不行。”
許嘉瑞和阮鬱守口如瓶,羅艽也不挪步。
三人一時僵持不下。
終於,許嘉瑞歎口氣,補道,“這也是……葉長老不想讓你知道。”
瞧著羅艽神色黯淡,阮鬱於心不忍,本想出言安慰幾句,又猛然想到什麽似的一拍腦袋。
“對了!瞧瞧,看我給你找著了什麽?”阮鬱亮著眼睛,從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繡帕。
繡帕之中,靜靜躺著一隻仙鶴流蘇。
相比於在羅艽身旁時的模樣,眼下的流蘇顯然髒汙許多,卻也能看出是由別人細心清洗過的。
阮鬱道:“是我的小偃甲在山道後頭髮現的。”
說這話時,她仿似還有些小驕傲。
見羅艽要伸手接過,阮鬱卻倏爾一頓,又道,“奇怪的是,找到它的時候,上面仿佛淬了些余毒……”
羅艽並未聽清最末幾個字眼,隻抬眼問:“仿佛什麽?”
阮鬱卻忽然止了口。
流蘇上尚有余毒,卻不知是何人下的,又以何種意圖。如此說出來,或許平添慌亂。
何況待小偃甲將仙鶴流蘇帶回來時,其上的毒性已然消散。
阮鬱於是改口道,“就是……有點兒小髒。畢竟在叢林間找到的嘛。我們已經幫你清洗過,不必太擔憂。”
又道:“倘若你還是覺著不乾不淨,便拿這繡帕包著罷。”
羅艽隻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之中,並未多想其間因果。
隻心道,若說這幾日有什麽難得欣喜的瞬間,當是此刻。
她懷揣那隻仙鶴流蘇,尋一處僻靜密林,抱膝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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