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艽頷首：“我明白。”

　　陸煢又問：“要往不歸海去？何時啟程？”

　　羅艽隻道：“盡快。”

　　陸煢磨了磨後槽牙，擺出一副猶豫的樣子，“那麽……你們對獸人了解多少？”

　　葉青洲隱隱瞪了眼睛，小聲問：“那是什麽？”

　　“您指的是那些身是人形，卻又有尾巴耳朵的……人嗎？”羅艽猶疑道，“先前聽人提起過，卻是以稗官野史的口吻。我記不分明，隻當是修成人形的妖……”

　　陸煢搖了搖頭，“我更傾向於稱她們為獸人。因為她們，並非只是獸化成人，也有人成為獸。”

　　“話本裡的妖，多是飛禽走獸修煉多時，才有了人形，可不歸海中那些獸人……並不能算作是修煉。甫一進那不歸海，不論你是人是獸，都有成為那副模樣的可能。”

　　羅艽啞然：“這……”

　　陸煢又道：“有一種說法。不歸海中，原先是獸的，也會保留從前的弱點，比如貓兒怕水，惡狼怕明火，打蛇打七寸，大蟲怕山雀。”

　　葉青洲呢喃：“聽起來也太神乎其乎了。我竟從未聽誰說過這些……”

　　陸煢笑道：“神乎其乎？在不歸海，萬事皆有可能。至於從未聽誰說起過——因為幾乎無人從不歸海裡回來。是故有關不歸海，向來只有那些捕風捉影的稗野之詞。”

　　羅艽問：“她、她們為什麽回不來？”

　　陸煢：“不然你以為它緣何名‘不歸海’？太多人在那裡身死，又或是被變成了飛禽走獸，再回不來了。”

　　葉青洲抬眼，“那你是怎麽知道……”

　　陸煢打斷，反問：“不歸海是誰的地盤？”

　　葉青洲眨眨眼：“羅、羅來？”

　　陸煢又問：“羅來的事，誰知曉最多？”

　　葉青洲反應過來。“三清道人……”她低聲道，“這些事，是三清告訴你的。”

　　陸煢“嗯”了聲。

　　羅艽卻想到先前黃沙之中，那位擁有幻心瞳的客棧老板。

　　她向陸煢幾句解釋了當時狀況，又疑道：“可是，那進不歸鎮之前，緣何要先吃包子呢？貪，嗔，癡……”

　　陸煢笑道：“這是一個死局。倘若無貪無嗔無癡，便是獸性過於人性，直接便成了飛禽走獸，被帶進不歸鎮，沒法兒再回來了。”

　　“倘若你心存貪嗔癡之念，便會有幻術依你那些貪嗔癡，將你永遠困在原處。”

　　陸煢望向羅艽：“稀奇。你竟是吃過那包子的？”

　　“吃過。”羅艽頷首，“幻境讓我回去清都。”

　　不知想到什麽，陸煢饒有興致一笑，拍了拍羅艽肩膀。“我知道的便是這些了。總之，羅來不喜歡無貪無嗔無癡的人。她覺得那樣的人很可怕。”

　　也很可憐。

　　是葉青洲訥訥出了聲：“那麽，像羅三清這種人……豈不是最不得羅來喜歡了？”

　　“三清嗎？她未必沒有貪嗔癡哦。”

　　陸煢慢悠悠站起身，摸出自己的芥子袋，像是找著什麽。

　　低著眼，再樂呵呵地道：“不歸海的事兒，三清一定比我更清楚。臨走之前，你們要再去問一問她嗎？”

　　葉青洲顯是多有抵觸，便隻淡淡搖了頭，“我們問了，她就會答嗎。”

　　“啊，”陸煢於是笑道，“確實希望渺茫。她這性子，不想說的打死也不說。”說著，她戲謔望向葉青洲，“小丫頭，很不喜歡三清吧？”

　　葉青洲移開眼，並不答。

　　陸煢也不追問，隻抬了手，給她二人各遞一方錦袋。“雖說你二人都修習了幻心術，卻也保不齊要被裡頭那些人騙了去。”陸煢道，“這袋子裡裝著兩隻心石掛墜，能讓你們多定一定神，少受點兒騙。”

　　她嘻嘻一笑，“當然，這袋子裡也有許多旁的東西，用得上或用不上——總之，都是備好的。”

　　羅艽瞪大眼睛：“這是……您準備的嗎？您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陸煢擺手：“說笑了，說笑了，我才不愛整理這種東西呢。也不愛出遠門。”

　　“本人信條——能不動則不動，能躺絕不坐。”

　　卻又心道：要與你們一起去的，另有其人。

　　師姐妹道謝時，陸煢大步跨出房門。

　　暗霞漫天，晚風拂面，亦送來這鬼母懶洋洋的道別。“二位，後會有期吧。”

　　*

　　——半時辰以前。

　　三清道人的屋裡，陸煢還在喋喋不休地與她爭吵。“我仍是覺得，小葉子和小艽……也不能算是耽於情愛吧？這不是被禿驢陰了，又修習幻心術反噬了嘛……”

　　“修習幻心術？”三清冷冷一笑，“若不是為了喚回羅艽，她至於這麽上進？”

　　陸煢捉住她的字眼，連連“哎”了幾聲，“你也說了，上進，上進！——小葉子這是在上進啊，如何是耽誤？”

　　三清白眼一掃，改口道：“不是上進。是急功近利。”

　　陸煢大笑：“要說急功近利，誰比得上你三清？”

　　“簡而言之，大道無情。”三清道人隻道，“她們那種為情生為情死的樣子，我受不了。”

　　陸煢卻笑：“大道無情——可人有情哪。”

　　她看向三清手中行囊，“不然，你現在是在做什麽？”

　　三清行囊精簡，大多是必要之物。

　　面對陸煢的疑問，三清道人垂了眼，才淡淡道：“我要去不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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