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兒?
和禿驢對峙,算什麽好事兒?
羅艽掐著那獬豸小珮險些發作,是許嘉瑞小心翼翼扯了扯她衣擺,尷尬一笑,再安撫似的搖搖頭,才從禦書房中離去。
老尼姑又向羅艽行了禮,卻未自報名姓,亦不開門見山,隻回身,向羅艽指一指自己身後神女圖。“閣下可認得圖上所畫者,是何人嗎?”
羅艽凝目望著她,視線往神女圖上一掠,卻不答。
“神女圖……神女……”老尼於是搖了搖頭,自顧自說著,“世上哪有什麽真神仙呢……”
複望向神女圖上渾身雪色、面目模糊的女子,老尼似是感慨,“只有一人,被世人尊稱為‘仙’,因為那是她們認為的,最接近大道飛升之人——”
“是羅來。”
“羅來,羅來仙。”
老尼道,“她是三清道人的師娘,也與閣下關系匪淺。可惜,羅來……在幾百年前便殞落了。殞落於幻心之術。”
羅艽靜靜聽著,面無波瀾。
她不知這尼姑為什麽要提起羅來;卻也不由自主地憶起新娘村中,鬼母陸煢曾與自己說,“羅來,也與你那師妹一樣白發如雪——你曉得其中緣由麽?”
或盼著“這老尼要說的事情與葉青洲相關甚大”的念想,羅艽望向老尼,竟也真的靜靜聽她說了下去。
終於,這尼姑自報家門。
“吾名望海。新一任‘鯤鵬’師者。”她向羅艽揖禮,淡然道,“無妄其事,略有耳聞。無妄其人,死有余辜。”
……什麽?
循了這話,羅艽心下詫異至極。
她不自覺望向手中獬豸小珮,見其並無異常。可明面上,她依舊不為所動。
畢竟誰曉得望海這話是真心,還僅僅只是為了投誠?
無妄早已上了西天,而望海若要與清都、龍吟交好,總要拿出點兒誠意。
可誰能保證,這誠意不只是嘴上說說?
見羅艽絲毫不減敵意,望海忽而笑了。“蘭芥之事,自然是要詢蘭芥中人了。其間奧秘,外人研究個三五年、甚至十年八載,都未必滲透得來,更別說造意化意了。”
“——比如心燈石,比如讖言木魚與長生劍。”
至此,羅艽終於抬眸,目光在望海面上一蕩,仿似才有了些興致。
卻依舊無言語。
望海再道:“知曉你們與蘭芥州的過節,此刻你必然不信我。我卻也想救人。”
“讖言木魚融進長生劍,對劍主大有不利。尋常時間興許還正常,甚至覺察不出任何差錯,可運起靈力,又或想在修為之事上再進一步,必是致命。”
“無妄已死,魂靈已散,讖言木魚的過錯難咎。可既然是長生劍的問題……或許追回三清、追回羅來,才最是妥當。”
望海歎道,“羅來仙已不可尋。可她留下的東西,或許還能尋著。”
望海道:“施主應當聽說過,‘不歸海’。”
“……不歸海?”羅艽下意識喃喃。
望海答:“那是羅來仙的魂靈所在的地方,亦是不覺劍、長生劍誕生之處。”
“不歸海……”望海神色懷念,似是喟歎,“那是比漠江城還要往北的地界了……”
便是望海話音落下,羅艽一劍挑破掌中獬豸。
長劍橫去望海脖頸。
想來望海那些絮絮言辭,並未讓羅艽面上戾氣褪去多少。
羅艽隻淡漠地道:“倘若此中有一句虛假,你的下場只會比無妄更為慘烈。”
望海笑著搖了頭。“不會。我不是牠們……”
“罪業循心,罪火連綿。無為以其女為獻,以心燈石為祭,為煉長生丹,為諂媚權貴。無妄以烏衣鬼為由,以活死人為引,為斬殺莫須有的邪佞,為求道行突破。”
“牠們……都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人哪……”
*
草草別了望海,又與周空、許嘉瑞絮絮幾句,羅艽疾步行向翊寧宮。
林深夏深。日頭漸高,天光恰好。
羅艽步子隱約輕快起來,隻心想,不論青洲有事沒事,不論望海所言是真是假,但好歹好歹,此刻針對長生劍那裂紋,終於也算有了方向。
翊寧宮外,宮侍們三五成群,或蹲或坐,似是圍著什麽,嘰嘰喳喳地鬧。
羅艽在其中瞧見玉罔、燃春,才緩緩駐足;又遠遠眺去一眼,見是一個金紋錦盒。
“多好的櫻桃……”一位小宮女撓著頭,顯然發愁,“說不要便不要了……我怎麽向她們交差呀……”
玉罔掩唇,低聲與她耳語幾句,小宮女又大聲嚷道:“好啊,你、你們騙我!你與我說葉大人愛吃櫻桃、愛吃水晶花糕的!”
燃春瞪起眼:“才沒騙你!分明是你這糕點賣相不好,才讓葉大人見了糕點像見了鬼!……”
“算了,算了。”眼見著她們要吵起來,玉罔把人拉開,“興許是身子不利爽,或變了口味。唉,葉大人修道百年,瞧不上這些甜膩俗食也是正常。你們便把它送回膳房……”
羅艽聽著,心裡隱約幾分怪異,便不自覺出聲打斷:“玉罔?你們說青洲……”
“——啊啊!!啊啊啊!”
羅艽走路沒聲兒,陡然出現在此處,可把宮侍們嚇得不輕。她們個個抱作一團,又撞鬼似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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