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下仙鶴流蘇已許久沒再有動靜;袖中林稚那飛蟲也默了聲響。
羅艽歎了口氣,輕輕對村長說道,“我是覺著,你們認定的烏衣鬼……未必是真的烏衣鬼。最明顯的,往往並不正確。”
“……也有道理。”村長一挑眉。
也不知有沒有把這話聽進去。
村長轉頭遞給羅艽一份冊子。“你要的生辰八字——對了,問這個做什麽?烏衣鬼還能知道這個?”
“周少卿與我說,它隻捉八字順的。”
其實這並非周昭越所言。是百年以前,羅艽在漠江城聽人說起的。
陸離辛捉的全是八字順風順水的稚男。
羅艽以為,既然烏衣鬼連圖形都亦步亦趨,那麽“關乎八字”的這一點,當也要複刻吧?
“如今的法子是什麽呢?”村長忽問,“八字與年齡都符合的孩子,我們村裡可有快十個。是一個個護起來麽?只怕那些大人們也不太願意。嗯……或者都送去村外?”
放作往常,將孩童放去村外該是最優解。如此,要麽年齡八字不合適,要麽地點方位不合適,總能打斷烏衣鬼的計劃。
只是……怕就怕,烏衣鬼到時候也像陸離辛一樣發起瘋來,當場擄殺許多,血濺荒村。
羅艽將自己的猶疑說與村長聽,便扶了額頭,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罷了,罷了。”村長瞧著羅艽,“瞧你眼下倆烏青。還是先睡一睡吧。烏衣鬼這麽大的事兒,總該大人先商量商量吧?我也盡量說服她們。屆時人多力量大……”
見羅艽仿似猶疑,村長向她笑笑。“你放心,我不說你名字,亦不提大理寺與周少卿。按你先前的說法,若真扯上官府,再遣刑部的人來,這案子就甭破了。”
見村長將自己的話都記去心上,卻信賴至此,羅艽亦有些受寵若驚。
瞧她神色,村長莞爾一笑,又歎口氣,解釋道:“也是……對那些人失望太多。”
“小姑娘,你就算是騙子,我們村兒又損失什麽呢?只不過大費周章鬧了鬧。”她道,“可倘若你不是騙子,我們卻將你當作騙子,那才是真的禍害將至。”
“你不是說廿七日?眼下才廿五日。你先好好睡一覺,明日清醒了,再好好吃一頓,待我與村民們將這事兒說道說道,再一起想想對策。”
羅艽於是點點頭。
卻聽孤零零的飄窗外,忽而閃出一隻竹木馬。
那隻竹木馬在窗邊晃來晃去,發出小女孩兒的聲音,“對策!錢錢有對策!”
羅艽聽出這是那沒門牙小女孩兒的聲音。
村長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錢錢?你不是睡著了麽?”
小女孩從窗外爬進來。“娘親說要找村裡人商量對策,我也是村裡人呀。”
羅艽瞧著這小孩兒,“那你有什麽對策?”
“鬼要在村裡捉小男孩,出了村就捉不了。那我們就把小男孩全部送到別的地方去,鬼捉誰呢?”錢錢舉著竹木馬說道。
羅艽蹲下身,順著她的意思講,“村裡沒小孩了,鬼就變成鬼瘋子。到時候或許更難辦。”
羅艽不知道烏衣鬼究竟是哪位,但周懷元是跑不掉了。按他那變態性格……硬湊幾對眼珠牙齒,也不是不可能。
那時,或許她們是保住了村裡人,但……
仍然會有別的人受害。
錢錢將小竹木馬放在桌上,把案上的書冊立起來,“錢錢看到的最好的辦法是,讓鬼進來,”她用書冊將小竹木馬圍住,再忽地站起身,隔著書冊將小竹木馬推倒,“咣當!——讓鬼進來,再將鬼捉住!”
羅艽失笑:“恐怕沒有多少人願意當這圍困鬼的‘書冊子’。”
錢錢問:“為什麽?”
錢村長便道:“大人也膽小呀,不想碰上鬼。再說,要護住的小孩兒有好幾個呢,要是疏忽了,豈不是我們將孩子拱手送到鬼的面前?”
“娘親,你真笨!”錢錢忽然笑了起來,“幾個小孩護不住,就把別的都送出去嘛!幾個護不住,一個還護不住嗎?”
錢村長皺起眉:“錢錢,別瞎胡鬧!誰家小孩兒不是寶貝疙瘩。哪有看著自己小孩白白在外頭當誘餌的?”
錢錢顯然沒安好心。
“讓醜醜去!讓醜醜去!他命硬,天天要當村頭小霸王……”她開口,儼然一副公報私仇模樣,“我不喜歡他。說話髒髒的,身上臭臭的。……”
錢村長神色陡然一凜,抬手敲打了下錢錢的後腦。“別胡說!再胡說八道,娘打你的嘴!”
又對羅艽擺擺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莫要怪罪。”
羅艽卻心下怔忡。是啊。護一個人,可比護一群人來得簡單。
倘若村中合適的只有一人,烏衣鬼循著味兒也會找來。
若真像錢村長先前說的,年齡與命理皆符合的有近十個,那看護起來必定需要借其她村民的力。
只怕是……沒有人願意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但倘若隻護一人,羅艽自認還算有把握。
如果是年紀大些的男童、有些許自保能力的,那就更好了。
耳邊,錢錢捧著自己的竹木馬在屋裡屋外亂竄,“醜醜要被鬼捉走啦!醜醜要被鬼捉走啦!——”
羅艽下意識說道:“她說的那個醜醜,真當命理不錯?他今年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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