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手畏腳,如同在做賊。
一路上三清道人面覆寒霜,羅艽沒敢出聲。
直至走到山道盡頭,三清道人陡然駐足。“羅艽,你知道最近她們怎麽說你,怎麽說我嗎?”
“我不……”
在羅艽全然未反應過來時,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她右頰。
“看看你穿的什麽東西!?羅艽——你現在劍都拿不穩,劍都拿不穩!!”
羅艽隻覺著整個腦袋“嗡”地一下,面上似是被紅焰灼燒。
羅艽從未見過如此的師娘。平日裡偶爾戲謔玩笑,眼底亦溫和;但此時此刻,所有溫和都化作一片冰冷的焰。
是憤怒嗎?是失望嗎?
羅艽有些看不清了。
她隻記得自己似乎反駁了什麽,辯解了什麽。
但三清道人已然聽不進去了。
到最後,三清只是說:“石窟,七七四十九日。證明你與漠江城之間沒有瓜葛——以前沒有,以後亦不會有。”
“羅艽,不要再讓我失望。”
是啊,七七四十九日,三清只是想證明,自己有個好徒兒。
至於這徒兒是死是活,什麽想法,什麽苦衷?
她不關心,亦不在乎。
*
三清山的石窟陰冷漆黑,堆幾疊畫卷。偶爾天光正盛,從石洞細縫中施舍幾分,窟內書法壁畫才隱約散出金光。
石床冰冷逼仄,散一些綾羅綢緞,色調並不鮮豔,樸素如水。
石窟內一片淺塘。
塘水純淨,淨而無魚。
大抵是因為那日三清道人確實重創陸離辛,羅艽身上蠱毒清爽不少,雖仍昏沉不已,但靈力血脈並無倒流跡象。
卻也使不出來。
每每蠱蟲纏身,她將自己浸去水中,方緩解一二。
泉水冰涼,如臨冰窖,冷得透骨。
寒氣從她發裡、七竅、身軀之中浸透,羅艽覺著自己整個人都要凝結成一塊冰。
可此刻,卻是她整日中難得的清醒時分。
出了淺塘,腦內思緒潮湧,混亂無常,才更是折磨。
浸在冷水中時,羅艽曾想,就算到時出了石窟,或許……
也與從前大相徑庭了。
道行,名聲。
回望自己兩手空空,羅艽竟竊然想過,倘若永遠不出這石窟,那該多好。
可笑得很。
但事實便是,她不想再見任何人。
不想,也不敢。
*
山中無甲子,窟內無晝夜。
那日昏睡,羅艽又是被四肢一陣酥麻意惱醒。
脹痛比往常更激烈,順著血液淌進身軀的每一處,像是要將她五髒六腑都絞亂。
羅艽昏著腦子,深一腳淺一腳蹣跚,恰要邁進水中時,聞見一抹清荷淡淡香。
此刻非夏日,塘中亦無荷。
是……誰?
就在羅艽遲緩回身時,一人憑空出現,將她衝撞滿懷——
懷抱中,是難得的溫暖。
這份溫暖卻在下一瞬消失殆盡。羅艽與來人一同落入池中,被池水寒意盡數裹挾。
懷裡的人驚叫一聲,聲音無比熟悉。
“……葉青洲。”
羅艽木訥抬眼,望向她,眼底仍然不帶光采。
“你怎麽來了。”
羅艽許久不與人說話了,此刻出聲,嗓音嘶啞至極。
她仍然昏沉不已,渾身似有萬蟲啃噬。卻曉得要用冷漠極力掩蓋慌亂。
相比之下,葉青洲實在大大方方。
她從淺塘中站起,緊緊抱著羅艽,笑容如同晨曦,要讓這陰冷石壁亦生輝。
“師姐,我想你了。我又覺得,你或許需要我,於是我來了。”
羅艽看著她。看著一滴晶瑩的水珠從葉青洲額前碎發淌下,劃過臉頰,劃過頸間。
落進濕透的衣襟。
葉青洲的笑容太純粹了。
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或許……只有你會這樣對我了。羅艽在心裡想。
可明面上,羅艽卻仍然冷著臉,隻淡然道,“你難不成不知我身上……”
“我知道。”葉青洲打斷,眼裡盛起焦急,“我知道的,師姐。你很難受,對不對?”
羅艽看著她,面色晦暗。
羅艽的目光如這石窟一般冰冷。
她問:“既然知曉了,你來做什麽。”
青洲答:“我來幫你。”
她又問:“怎麽……”
羅艽話未說完,葉青洲已捉住她手腕,要往身上拽。
葉青洲浸濕的衣襟如一道濕漉春風。
春風拂過羅艽冰冷的手。
刹時,眼前雪色相擁,凝成一道玲瓏曲線。
羅艽被那雪色一晃眼,反掐住葉青洲的手,啞聲道,“你在做什麽?”
“師姐,我只是想幫你。”葉青洲順勢將手挪抬開,卻又貼近,環上羅艽脖頸。
“這樣會舒服嗎?”她忽然問。
下一瞬,溫熱的舌舐上羅艽耳廓。
羅艽陡然明白她的想法。
“不行。”羅艽猛然推開她,緊咬著唇,並不松口,“我是沒法兒,但不該讓你受牽連。”
“這怎麽是受牽連?”葉青洲皺眉悶哼一聲,“師姐,我查了許多書。金縷衣,這可是金縷衣……”
她伏在羅艽身上,聲音藏在羅艽前襟裡:“強行壓製,血液回流,你的功法也會徹底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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