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藥我早就備……哎你拉我做什麽。”薑流霜被秦紅藥硬是拖進了房內,門一關再沒人的目光放在蕭白玉身上,只有駿馬回首看了她一眼,又自顧自的刨起地來。
蕭白玉扶著馬車棱框,慢吞吞的坐了上去,再艱難的抬起雙腿,將自己身體往上挪了一點。只是這麽簡單的動作她就有些氣喘,她垂下眸看著自己扣在車身木框上的手指,纖細潔白,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這雙手曾握刀殺出血流成河的包圍埋伏,但現在連自己身體的重量都再撐不起來。
為何那群野狼沒有當真將她生吞,為何秦紅藥不肯放她安然的自生自滅,這輛馬車要帶她去哪完全沒有頭緒,但去哪不都一樣麽。這一路上想來要秦紅藥處處幫扶,興許沐浴進食這等小事都要她在一旁站著看著,蕭白玉閉上眼,手指用力的扣進木頭中,想感受到指尖的疼痛,似乎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是活著的。
但什麽感覺都沒有,指尖再怎麽用力都不能在木框上留下一點劃痕,感覺不到痛,她連這點力氣都不再有。她能聽見那兩人在草屋裡說些什麽,聲音並不低,卻一句話都聽不清,現在即使連一個尋常的百姓……不,或許一個生有天疾的病秧子都比她活的順暢,她已淪落到如此卑微的塵土中,卻得不到一絲最後的寧靜。
秦紅藥到底還是擔心外面那人的,便讓薑流霜先留在屋中,自己走了出去,一眼便望見蕭白玉半倚半靠的坐在木架上,雙腿懸在空中,估摸是沒有力氣再往上了。清晨的冬風並不猛烈,她的身體也已經被厚厚的包裹了一層又一層,但她還是畏寒的有些發抖,秦紅藥沉默不語的走上前,雙手橫抱起她的身體,小心的將她放進車廂的座位上,抖開放在位上的毛毯,嚴嚴實實的將她圍了起來。
手放在毯上久久不肯松開,秦紅藥隔著毛毯抱她,再沒有比此刻更溫柔過,輕聲慢語道:“不必擔心,你很快就能恢復如初,到時候會比大老虎還要強壯。”
蕭白玉臉上看不出厭惡悲傷,也沒有喜悅期盼,只是一片木然,她長長的睫毛微顫,不曾睜開雙眼,她靜靜的道:“我好痛苦。”
秦紅藥用力咬住唇,死死忍住了從指尖竄上心頭的劇痛,手指克制不住的抖動,輕輕觸碰著蕭白玉臉上淺淡的細痕,這裡的傷很小,再過幾日就會消失不見,可她心底的傷,即使用上最稀有的靈丹妙藥,可會緩解哪怕一分的痛楚?
秦紅藥甚至都認不出自己的聲音,沉重而沙啞:“若我現在就殺了你,你可會開心?”
蕭白玉不回答,只是用盡全身力氣坐直了身子,微微仰起頭,暴露出脆弱的喉骨,她已將自己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確。秦紅藥手指慢慢下滑,落在她毫無遮掩的脖頸上,失去功力的骨骼無法反抗她的力道,她微微用力,就能聽到喉骨互相摩擦的咯嘣聲,只要再一收緊,纖細的脖頸就會應聲而斷,殺一個人當真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秦紅藥一時有些恍惚,似乎意識輕飄飄的飛起,站在一邊旁觀著這一幕,那隻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般慢慢收緊,腦海中都是她平靜而疲憊的那句話,我好痛苦。蕭白玉可以眉目淡淡,淺笑嬋娟,也可以身姿挺拔,叱吒風雲,但她不能這樣,不能如此模糊而沉寂。
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是秦紅藥親手將蕭白玉推下懸崖,讓她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無比清晰的意識到這一點,手中卡住的似乎變成了自己的脖頸,恨不得將自己碎屍萬段擺在她面前。好似旁觀的目光落到她臉上,蕭白玉面上泛起憋氣的淡紅色,但嘴角卻分明翹了起來,浮出極輕極淡的笑意,那是她自從出了黃巢墓再未見過的真正笑意,不再晦澀不再勉強,如同烏雲散開,燦爛陽光照耀在冰封大地。
不……秦紅藥心神一震,視線中重又出現了自己的手,那五指已嵌進脆弱的皮膚中,骨骼在指下啪啪作響,她猛地松開了手,被壓扁的骨骼先是一僵,又遲緩艱難的彈了起來。突如其來的空氣讓蕭白玉劇烈咳嗽起來,一口接一口的吐出血來,濺在毛毯和身前的人身上,她深深弓下腰,似乎咳出了一顆心。
秦紅藥不顧血跡髒亂,用力握住她的肩頭,逼迫她抬頭看著自己,怒吼道:“蕭白玉你給我聽好,你不是想報仇麽,我告訴你當初害死你師父的是誰我都一清二楚!什麽金鐵衣,修羅教,都不是真正的凶手,你不想知道嗎,你不想手刃仇人嗎!”
蕭白玉咳得喘不過氣,全身都在強烈作痛,亂竄的內息撞得她頭暈眼花,意識漸漸被劇痛拉入黑暗中,但秦紅藥一句句都如驚雷般炸響,越是疼痛便越想睜眼看她,將她所有的話都逼問出來,眼眸掙扎著張大,終於在暈眩的視線中找到了她的臉,燃著怒火的哀淒面容。
秦紅藥咬著牙,眸色又痛又怒,她雙手捏疼了蕭白玉的肩膀,幾乎是在瞪著她,一字一頓道:“我什麽都知道,閻泣刀的秘密,你師父被逼死的原因,我不會放過你,你要給我活下來,聽見沒有。”
蕭白玉想要答話,想要問她究竟知道些什麽,問她到底是誰,一口氣提上來卻憋在喉中,心臟砰砰的撞擊著胸口,猛烈的脹痛感瞬間爆發,海浪席卷而上,最後隻感覺被人擁入懷中,怒吼也轉為了真切的懇求,隱隱約約的響在耳畔:“你一定要活下來,我什麽都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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