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喚的卻不是與她登對的少俠情郎,眾人忽地醒悟過來,若說一開始還有人抱著看熱鬧好戲的心思,現下也是一片轟然,在他們心中,秦紅藥早是做盡一切惡事的妖女,再怎麽樣驚世駭俗也不過如此。但蕭白玉不同,想她一派掌門,左瞧右瞧都是如梅如蘭,端的是一副高風亮節,卻做出如此不齒荒唐之事,連帶著九華派都被人戳著骨頭唾罵。
如刃一般的目光刷刷的砸在蕭白玉身上,一個個都恨不得給她戳個洞出來,有好事者去瞧九華派弟子的神情,不知掌門做了如此悖德苟且之事後徒弟會作何感想,若是能看一場內訌到更是有趣。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這些時日一直代替蕭白玉出面處理派間事物的,她的大弟子周城,臉色從頭至尾變都不曾變過,只是站的離她更近,下意識為她擋去旁人的目光。其他人瞧不到熱鬧,重又盯著蕭白玉打量,好像這樣便能壓彎她的脊背,讓她認識到自己的滔天罪惡,然後嚎啕大哭。
眾人針扎般的目光,蕭白玉可以熟視無睹,但秦紅藥不能,她本就打算著在盟主大會上把兩人的關系撇得一乾二淨,她自是知道在蕭白玉的心中,九華派的清白和名聲有多麽重要,是以才故意疏遠她。只是後來又節外生枝,便乾脆一股腦全背到自己身上,也免得再生事端。
秦紅藥咬了咬牙,暗道白玉怎麽忽然不機敏了,一面怨惱,一面心疼,隻恨不得把所有人的一雙招子都挖出來,自己是什麽貨色還不清楚,竟敢用那樣的眼神髒了她的白玉。但無論如何,還是不忍將蕭白玉推進受盡鄙夷的深淵中,她盡可能輕松的抬眼,做足了準備,才用上她慣有的輕佻眼神,遠遠的看著蕭白玉的方向道:“蕭掌門怎麽叫的如此親熱,莫不是還當你我在……逢場作戲!”
她頓了一刹,因著蕭白玉忽然抬步向她走來,她心一沉,最後四個字狠狠加重了語氣,似是在警告。可蕭白玉卻像是聾了,瞎了,失去了知覺,聽不到她發狠的話,看不到她陰冷下來的臉色,也感覺不到周遭所有人投射在自己身上,或嘲諷曬然,或冷眼戲弄的目光。
蕭白玉只是在數千人中信步走過,她目光挪都不挪,注視著那片漆黑,並堅定的向其走去,管它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忽聽一聲清脆的劍鳴,眼前白芒一現,尖銳的力道迎面襲來,肩頭抵住了劍尖,鋒利的劍氣割破了肩頭的衣衫,微微的疼。
黃巢劍穩穩的握在秦紅藥手中,筆直的刺來,她目光落到自己握劍的手上,金黃的劍柄襯著手指更加蒼白,看的有些扎眼,又不得不看。她故意混上內力揚聲道:“看來蕭掌門定是要與我動動拳腳了,拔刀罷。”
這般三番五次的暗示,哪怕是傻子也該懂了,倘使蕭白玉此刻拔刀與她鬥個幾十回合,一切也就如她所願安穩解決了。但蕭白玉雙手卻動也不動,哪怕閻泣刀就懸在她腰間,她微微一眨眼,瞧著秦紅藥隱隱顫動的唇,滿眼的冷冽冰冷盡皆散去,如冰雪消融後的春水潺潺,她緩緩笑了起來:“紅藥,看著我。”
秦紅藥近乎是失望透頂的閉了閉眼,長長的歎了口氣,再沒有演下去的意義,她重重的收回劍,沉悶的撞擊聲如同她隱忍的怒意。她終於抬起頭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自入場以來第一回認真的看向她。
一眼便望進她的笑意中,如清晨兩人尚在房內獨處時別無二般,她雙眸中滿滿當當的都是自己,再容不下任何旁的事。秦紅藥動了動唇,一開口先前那股怒氣已是無影無蹤,滿溢的只剩心疼:“你為何不動手。”
沒了長劍的阻隔,蕭白玉又走進幾步,執起她垂在身側的手,輕柔卻不容拒絕的將她緊攥到僵硬的指節一一撫展開來,果不其然,她白皙的掌心也是一片深深淺淺的指甲紅印。蕭白玉先是用指尖撫過她的掌心,忽然就低下頭,冰涼的薄唇貼在她有些滾燙的掌印,吻過她紅腫的印痕。
秦紅藥沒再想著躲,她低頭看著蕭白玉從鬢發間露出的側臉,神情純淨而虔誠,她猛地就明白了蕭白玉的意圖,一時間隻覺那掌心的吻是落在了自己的心口處,吻出一片灼燙。
蕭白玉直起身時像是不經意間,又像是早有預料的撞進她懷中,被她抱了個滿懷,感受到她纖細的雙臂牢固的環在自己腰間,才終於深深吸了口氣,像是活了過來。她點了點秦紅藥的心口道:“若你下次再那般說自己,我便當真與你動手了。”
秦紅藥本不當回事,順口道:“我也沒說錯,難道我……”懷中的人忽地抬頭,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秦紅藥忍俊不禁,立刻改口道:“是是,全憑蕭掌門做主。”
這笑意到底也沒掛多久,又一點點淡了下去,秦紅藥撫了撫她近段時間形銷骨立的脊背,默歎一聲道:“你這又是何必……”
蕭白玉微微搖了搖頭,凝著一雙眸注視著她,語氣竟輕松淺淡:“你將我的名節看的如此之重,但在我心裡,還有比那重要百倍的人。”
她說著,抬手為秦紅藥理了理額間碎發,並不亂,只是她的手順勢自發間落下,停在她的臉龐處,久久不肯離去。
按理來說她們之前的愛字早已言了千遍,心著實不該再跳的如此之快,可蕭白玉這一番仿佛是把自己心挖出來獻在自己面前的言辭,已讓秦紅藥衝動的握住她搭在臉側的手,長久的凝望著她,久到彼此像是交換了眸,交換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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