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伏有些犯愁,卻並不是因為師尊的誤解。
師尊那一句話,似乎並不否認自己往後會尋道侶。可找道侶這件事,顯然是和燕離原本言辭相悖的。
她總覺得燕離像是在抗拒隱瞞著什麽,卻不明白有什麽事是燕離有必要瞞著她的。
少女垂眼看著手上那捧豔紅的火蓮,心念一動,心頭頓時浮起了一個距她不遠的方位。
此處是五稻大陸的風錦城,亦是大陸邊緣的一座城池
,只不過沒有她在心魔境當中去的那方鎮子一般偏。
雖然偏些,但五稻大陸是整個五靈域當中最為繁華的所在,光看這風錦城的風物就能窺見一二。
程伏不熟悉這處的地形,循著心中感知到的燕離方位緩步踱過去,邊行邊看沿途商鋪。
但剛邁步她就猶疑了。師尊正惱她,自己徒然貼上去效果可能不太佳。
程伏想了想,決定買點東西。
但更犯難的是,燕離好似並沒有對什麽東西展現過喜愛。
相處這麽久,她完全不清楚燕離的喜好。
離心頭方位越來越近,程伏按了按眉心,第一次覺得女人心海底針。
沿街有賣冰酪的,程伏瞥見的時候頓了頓,上前買了一份端在掌中,掌心悄悄按了一個凝寒訣,保持溫度。
少女揣揣不安地想著,燕離會喜歡甜食嗎?
修士平常所用的靈膳當中少有甜味的,但凡界倒是很多愛甜的,這份冰酪程伏光聞著味兒就能料到是甜滋滋的。
離感知方位漸漸近了,程伏突兀地嗅到一絲脂粉香風,而後就有一棟比尋常建築更高的樓閣立在眼前。
樓身又細又高,築得精巧考究,每層都飾以花月掛件,層層分明,惹眼得很。
那脂粉香風正是從中傳來。
程伏頓下腳步,捧著手中的冰酪有些無所適從。
讓程伏為之駐足的並不是嫋嫋香風,而是手背火蓮指引的明確方位。
程伏微不可察地一挑眉,心中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燕離為什麽會去往這等花柳之地,而是——
燕離此刻,可是個分分明明的八九歲童子身。
默然了片刻,程伏邁步進樓,手中冰酪端得四平八穩。
觀月樓二層,一個年紀稍大卻風韻猶存的女人對鏡抹勻唇上的口脂,揚起唇角一笑,才朝身後一個女子道:“走罷,瞧瞧他們帶來的好苗子是什麽。”
推開雅致小間的門,女人一眼就看見了正中間那個神色平靜的女童。
黑瞳杏眼,粉唇黛眉,生得玉雪可愛,眉間卻壓著薄薄的涼意,全然不是一個小孩該有的神色。
女人是風月樓老鴇,她略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細如柳葉的眉。
她在這行業裡頭也浸了二十幾個年頭,自詡什麽樣的人都見過。
形形色色的姑娘小倌她都接手過。家道中落流入風塵的嬌小姐、被親父賣進樓裡的女兒、被人拐子拐來的良家女,在女人眼裡都是家常便飯。
像這樣小的也不是沒買過。
但這個年紀的小孩只會哭鬧,這麽安靜這麽乖巧的,她還是頭一回見。
女人貼近燕離,蔻丹鮮紅的五指輕柔地撫上幼童白嫩的臉頰,輕佻地笑一聲:“真乖。”
燕離偏過頭,這樣陌生的冰涼觸感讓她感到本能的不適。
粗麻繩緊緊綁著她纖細的手腕腳踝,但這不是縛仙索,對於一個大乘修者而言,能夠輕易地把這樣的繩索震作齏粉。
但她沒有動,手臂甚至沒有一絲緊繃的意味。
燕離與程伏分開之後,那幾個躲在暗巷裡的街頭混子就悄無聲息地跟在了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雪發女童上。
在被衣衫襤褸的人抓住手臂時,燕離眼睫微閃,細白的指尖在幾人看不見的視角盲區處泛著淡淡的光芒。
頭髮凌亂,胡須拉碴的幾個男人早以為勝券在握,飛快地帶著燕離遁回了陰暗狹窄的巷中。
挾持著燕離的那個刀疤臉嘴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朝身旁人咧嘴笑道:“這女娃漂亮,哥幾個剛好帶她去觀月樓,教人好好愛惜她!”
然後那刀疤臉摸了摸後頸,納罕道:“這三伏天的,怎覺得脖子有點冷。”
寒涼的劍意在觸及他頸肉的前一秒悄無聲息地散成星星點點的微光。
燕離攏起指尖,黑瞳裡閃動著莫名的光。
……愛惜?
燕離想起來自己曾聽過的佳侶傳聞,似乎都是在說兩人是如何愛惜愛憐彼此的。
那顆惶惶顫動的心突然好像有了方向。
他們口裡的愛惜要怎麽做?
“愛惜”能留住她嗎?
……
燕離雖然下意識地偏了頭,但能看出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太多的抗拒。
女人將這一切收在眼底,既詫異又有些暗喜。
好奇怪的小孩。
不過,這麽乖順,倒當真是個好苗子。
女人纖長的手再一次撫上燕離面頰:“好乖的妹妹。讓姐姐親自帶你,調.教你,好不好?”
燕離的下巴被挑起來,頭微微仰著,雪發散落,眸色卻幽幽。
女人對視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呼吸一窒,而後就聽那脆生生的童音問:“你能教我什麽?”
老鴇愣住了。她真的從未見過這麽上道、這麽好學的姑娘。
但很快她就拉長了聲調,語音曖昧道:“我能教你什麽?——當然是教你勾引男人、伺候男人,讓男人為你欲罷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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