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伏伸出手指往自己額上一點,耷拉著眼皮道:“師父,要展露讓它看得上眼的劍意才能被它認主,可是您看我像有劍意的人嗎?我是法修,還只是個金丹期的法修。”
劍意,是化神以上境界劍修的專屬。
燕離了然點頭:“我知道你沒有劍意,所以這把劍你目前就掛在腰上裝飾一下,沒指望你能用它。”
程伏:“……師尊,這把劍挺醜的,我覺得起不到什麽裝飾效果。”
她此時仍是雙手捧劍的姿勢,這句話一說完,就感受到手裡的劍再次不滿地嗡鳴起來,劍身以極高的頻率顫動著。
燕離倏然沉下臉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柄劍。
殊途劍無形瑟縮一下,終於不動了,直直躺在程伏手心裡裝鹹魚。
程伏抽抽嘴角,“噌”一聲把劍收回鞘中。
這真的是什麽寶劍嗎?慫成這樣。
燕離不錯眼地看著程伏手上動作,突然又道:“劍意的衍生其實並無境界之分,只是這五靈域中的劍修大多愚鈍,到化神才有自己的劍意。”
她話說到此,補充了一句:“為師便是化神期衍生出劍意的,可見這些人所說的僅僅是一家之言,並不適用於所有劍修。”
程伏:“……”確實是一家之言,普通劍修囊括出的經驗當然不能適用於無容劍尊。
但是,五大靈域,就出了這麽一個無容劍尊啊?!
燕離似乎沒覺得自己說得有什麽不對,視線轉而凝在程伏方才執劍的手腕上,眉峰微微蹙起,沉聲道:“我差點忘了你身有禁製。”
程伏瞬間豎起耳朵,神色激動地朝燕離的位置橫跨一大步,聲調微顫道:“對對對對師父,我找你除了驅使不了殊途劍之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身上的禁製。師父您踏上仙途已久,應當能看出我身上禁製的門路。”
燕離嗯了一聲,淡然伸出一隻手懸起:“把手給我,我看看你經脈如何。”
白皙修長的手軟軟懸在半空,在燭光搖曳的映照下,手背微微突出的細長骨骼邊緣泛著陰影,纖弱又精致。
程伏莫名有些緊張,顫巍巍抬起自己粗糙的爪子,緩緩貼近自家師尊的手,再順從地翻轉一下,露出皓白的手腕——這處肌膚很薄,隱隱能看見青紫色的血管。
兩隻纖細的手在朦朧的燭光中相覆,光影重重,竟然生出些不真實的意味。
程伏心如擂鼓,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與師父握個手都如此緊張。
一定是師父好看得太犯規了,才會這樣。說起來,她尚未穿越前,就是一個堅定的白毛控。
原本懸在半空中的那隻手輕柔地探了一指搭在下面那隻手的腕上,微拂一下。
燕離好看的眼眸中頓時生出點暗色,收起手,原本斜斜倚著的身體坐直,沉聲道:“這就是個普通的卡修為的小伎倆,鬼修慣用給人造不痛快的,原本不難解。”
“但施術人在上面疊了一個血親契。這契只能在施術人與中術者有血親關系的情況下該契約才能生效,以施咒人的心頭血為引,注入中術者的心脈當中,如果強行解咒,會損毀你的心脈,能否存活都是問題。”
程伏越往下聽,一顆心便越發往下沉,就連心跳也好似被這一塊塊磚石一下下砸著。砸一下,心裡便抽動一下,又沉又疼。
燕離接著道:“而決定血契解除條件的,是血契的見證媒介。媒介級別越高,解除條件便越苛刻。”
程伏沒說話,心頭仿若墜著一塊重石,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雪發冷面的劍尊終於將手徹底收回,聲音又冷又清晰,一個字一個字砸在程伏心頭:“不巧的是,這個契約的見證媒介,是天道。”
程伏如墮冰窟,遍體生冷。
天道,毫無疑問便是修者眼裡最高階的存在,能觸碰天道、與天道定下媒介的人,其境界必是大乘之上,用凡間的民眾語言來描述,便是“能夠得道升天的大仙人”。
——亦是修真界人人向往,嘔心瀝血渴求的圓滿之境,飛升。
她聽見自己聲音乾澀,沒什麽音調起伏地問道:“那麽,以天道為見證媒介的血親契,可有解法?”
燕離道:“至親心頭之血,可解。”
程伏嘴角扯起一個弧度勉強的笑。
施咒之人乃她的至親,而這位對她施咒的至親心頭血早已入她心脈成契,她的至親統共也便二人,其中一人既然對她施下這血親契,就意味著二人已去其一。
即使她父母雙方仍有一人在世,先暫且不說能否尋到,單說取心頭血,就是必死的局面。
她雙親行蹤不明十八年,一朝相逢,竟要手刃對方,取其心血?
程伏自問做不到。她不會做這種事,別說血親,就算是陌生人的心頭血,難道便能因為自身修為不漲,就因此奪取他人性命?
沒有這樣的道理。
金丹,金丹,金丹。
她如今是金丹期。終其一生,她都會滯留金丹,此生再無進境。
程伏有些木然,她呐呐地朝燕離一拱手,抿緊了唇,緩緩開口道:“多謝師尊解惑。徒兒……先行告退。”
言罷,她便轉了身,步履緩慢,一步步踏出燕離寢殿,被不甚亮堂的昏黃燭光將背影拉得很長,影影綽綽,忽明忽亮。
燕離眉頭皺起,掩在衣袖下的手無知覺地蜷縮一下,看著程伏的背影,突然出聲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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