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沒往主位去,而是尋了把花雕椅子坐下,神情陡然嚴肅下來。程伏瞧著神色認真的燕離,也跟著緊張起來。
許是要說些什麽要緊事?
身為劍尊的徒弟,程伏非常有覺悟。
五靈域第一劍的弟子嘛,肯定是要背負一些常人所難以承受的責任之類的,再正常不過了。
她亦是端正了神色,肅穆地看著燕離,等待這位清冷的女劍尊給她下達囑咐。
然後她們無聲地面面相覷了半刻鍾。
燕離繃緊的神色有些開裂,終於開口:“沒看到桌上的茶壺嗎?你要拜師,不給我敬茶?”
程伏:“……好的。”
她恭恭敬敬地斟了碗茶,低眉順眼,雙手為燕離奉上茶碗。
燕離甫一接過,程伏就學著那些仙俠電視劇本裡的台詞,一本正經地說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隨後深深拜下。
燕離舒眉,坦然地喝了口熱茶,擺手:“無妨,為師不在意這些虛禮。快起來。”
程伏:“?”不在意你還要我給你敬茶?
燕離見她不吱聲,大概也對程伏心裡所想有些猜測。
她一口飲盡碗裡茶,神色凝肅道:“口中乾渴,想喝盞茶罷了。你既拜我為師,便要機靈些,識得我的眼色些。”
程伏默然。燕離這個冰塊臉,真的能遞出什麽像樣的眼色嗎?
燕離懶懶靠著椅背,清冷容顏被暖色燭台的光圈暈染得有些溫軟旖旎。
程伏看了眼燕離隨意垂散的雪白發絲,垂下眼眸。
她恍然覺得這樣籠在昏黃燭光下的燕離,和那個揮劍引風雪救下她的雪發劍修,並非一人。
燕離緩緩合眸,又抬手,虛虛在空中以指尖一勾。
燭光下,一柄鞘身色澤暗沉、花紋古樸的長劍在靈力的推動下飄浮到程伏眼前。
程伏恭敬地雙手接過,就聽燕離字字句句慢聲道:
“法修少有習劍的。但我記得,曾有一位水系法修,以術馭劍,將劍法使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極致。”
“依我所看,她的劍意,比多數劍修都純粹,都凝實。也有不少使劍的凡俗妄想與之相較,不過——也只能是妄想。”
程伏聞言忍不住道:“師尊,你收下我,莫非是想培養出第二個她?”
燕離坐直身,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沒有這種模仿養成的趣味。”
第4章 殊途劍
“況且,你天賦沒那麽高。”
程伏:“……”
雖然知道燕離說的是實話,但她依然有些心梗。
程伏深吸一口氣,垂眸細細打量燕離給她的這把劍。
劍身纖長,柄上有暗紅內嵌的“殊途”二字,配著暗沉底色,字樣不甚明顯。
她右手掌心平托劍身,左手按在劍柄上,徐徐抽劍出鞘。
整把劍比裹著鞘的模樣相較更加細長,劍背仍然古樸無光,很不起眼。
磨得最鋒銳的劍刃隱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偶然的時刻,才鋒芒一現。
程伏眼神都融在劍上,眸裡閃著奇異的光。
說不出為什麽,乍然看到這劍,她便好似被這把古樸沉著的劍攝去了心魂。
在軀殼最隱秘的深處,似乎真的有那麽偏遠的一隅,在與這把素未謀面的劍以相同頻率共振著。
她的心從未這樣澎湃過。
明明只是一柄死物,內裡卻像是蘊含千言萬語般,隻待一個與之相通的修者,慢慢揣摩其中真意。
程伏沉醉又虔誠地將臉頰貼上冰冷的劍身,默然又執著地感受著。
直至現在,程伏才真切地感覺到,她真的來到了一個與曾經生活的地方完全不同的異世界。
此刻,她擁有了一柄劍,成為了一名執劍修士。
程伏溢於言表的撼動逃不過燕離的眼睛。
燕離長睫低垂,看不見眸色,不知在思索什麽。
隨著燭光一明一暗的頻率,燕離的指節在桌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叩著。
篤篤之聲中,燕離沉靜地開口:“這把劍,名為殊途,是能跟法修高度契合的靈劍,鑄劍師亦是為了它能被法修驅使,費去不少心思打造的。”
程伏緩過神來,眼瞳在燕離身上重新聚焦。
她聞言,有些怔愣,脫口而出道:“竟還有專門為法修鑄劍的鑄劍師嗎?”
燕離沒答,殿內又一次陷入沉寂。
直到程伏尷尬得想要直接找由頭告退時,燕離才出聲道:
“沒有。這麽多年來,以法修之身習劍道的唯有一人。而那鑄劍師,也隻為那一位法修鑄劍。”
程伏收劍入鞘,沒再說話,隻朝燕離深深彎腰,堅定道:“弟子拜謝師尊,定不負師尊所望。”
燕離顯然不愛聽這樣的話。
她皺皺眉道:“不必與我作任何承諾。我既收你為徒,便意味著不管功名何等、榮辱如何,終身都是我的徒弟,你不必因為達不成所謂‘劍尊弟子’應有的成就而感到羞愧。”
“世俗的名利意義我從不會在乎,你只要記得,你是我的弟子。我的弟子是何等人,自有我來兜底。”她字字清晰,擲地有聲道。
燭火搖曳的大殿,有一瞬的寂靜。
程伏的臉隱在燭暉映照不到的陰影處,身形卻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投在金縷雕花的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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