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文韜轉過身去,聲調疲憊得有些虛浮。
“……處置完相應事宜後,我會自請辭去掌門人之職,青山整派交由陸師侄管理。”
弟子呆了一呆:“那……那孟滄如,如何處置?”
他咽了口唾沫。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孟滄如可是掌門剛過門的妻子。
紀文韜腳步一頓:“把屠峰罪人的屍體裹起來,掛在山門,掛滿三日。”
屠峰的罪大惡極之人,理應遭全派人的辱罵唾棄。
再睜開眼,眼前的少女奄奄一息,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她也很快要死了。
紀文韜喉頭一窒,忽然動了。
他拖動雙腿膝行了一段距離,直到足以讓他伸手撈起青光爍爍的同道劍。
只因為他想起來程伏身懷血契。
金丹初期的修為太低,他救不得。
那麽解開血契,境界升高,他就能救了。
青鋒入肉,準確地刺入心頭。
溫熱鮮紅的血幾乎霎時間就噴射而出,紀文韜揮手用靈力托住四濺的血液,細致地控著靈力收集成一個血球。
他一邊收集,一邊抬眼想要囑咐幾句,卻忽然看見眼前一身血跡的少女變了模樣。
原本氣息奄奄的“程伏”突然站起身來,臉上的五官一點點變作一個陌生女子的容顏。
她生了一對丹鳳眼,一張薄情唇,正含著笑意居高臨下地低頭看紀文韜。
侯青寒身周的威壓倏然重了起來,從金丹初期的威壓一點點躥升到了化神中期。
她身上的血痕也一點點消失不見,“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侯青寒薄而紅的唇揚起笑,語帶戲謔:“紀文韜,你真是個好人。我說要你的命,你就這樣拱手送給我?”
她嘖嘖了兩聲,新奇道:“慷慨啊,紀掌門。不過多謝你,這心頭血我就笑納了。”
侯青寒伸手去夠那漂浮在空中的血球。將要夠到時,一陣凜冽的寒梅香氣撲面侵襲而來。
破空之聲驟然響起,暗黃色的劍光翩躚而至。
“嘖,你這便宜女兒來得還真是快。”她不悅地收回手,指尖一彈,橙黃色的粉霧便彌漫了四周。
那粉霧不知含了什麽玄機,竟是生生將殊途劍的劍氣軌道彈偏了。
程伏眼神一凝,手中殊途翻轉,劍意鋪天蓋地的席卷了方寸。
這是她第一次釋放出寒梅劍意的劍意場。
侯青寒是丹修,但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她在止妄中一貫為人著稱的,是【主戰位】的身份。
一個擅戰的丹修,無疑是最詭譎的。
侯青寒冷笑一聲,收了橙黃色的霧氣,轉而揮手彈出一溜丹藥來。
丹藥簌簌飛出,程伏心底一突。
侯青寒的攻擊手段她早就有所耳聞。
簡而言之,她會像打槍一樣發出很多丸藥。
但這丸藥的內容五花八門,有在半空中釋放毒物的,有觸之就腐蝕金鐵的,還有劈砍開來就飛出細小銀針的,不勝枚舉。
如果僅僅是一顆兩顆會這樣也便罷了,但侯青寒極擅煉這種奇門丹藥,密密麻麻的丹林藥雨間,每一顆都有玄機。
這樣的攻擊特點,就注定了不論對手擅長規避還是直攻,侯青寒都能遊刃有余地應對。
也正因此,侯青寒才能夠理所當然地擔任主戰位。
程伏斂下眉,將體內的靈力導出來,分散到整個劍意場當中。
劍意場是屬於劍修的領域,在此范圍內,所有物事都會受此域影響。
丹藥飛行的速度緩下來了一些,但仍然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穿行在林間。
泠泠的黃玉劍光中,程伏手腕翻轉,幾瓣紅梅頓時如飛花般散了出去!
柔而嫩的梅瓣悠悠然裹上丸藥,一顆顆氣味各異的丸藥都在距程伏尚遠的空中猛然炸開了。
侯青寒的鳳眼中,浮現出難以置信的錯愕。
程伏的五感,竟敏銳到能夠一一對應出疾速飛行的丹藥?
過人的五感,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絕頂天賦。
跪坐在地上的紀文韜怔然望著眼前的打鬥情景,一隻手捂上胸口。
鮮紅的血一點一滴自指縫間滲出,他垂眼望著手上凝出的血球,有些費力地抬臂自袖裡拈出一根仙草來。
而他身前的侯青寒,正目光冷然地揮臂振出一道化神期的氣勁。
罡風似的氣道裹挾著鋒銳的靈力,狠狠刮向程伏所在的方位。
程伏是劍修,劍意蠻橫,在越境對決中,能輕易地壓製沒有劍意的劍修。
可惜她侯青寒不是劍修。
薄唇再一次揚起來,她收回手,抱起臂好心情地想。
——這樣的勁道,程伏該用什麽樣的劍接住呢?
她們的修為有著深如鴻溝的差距。化神中期和金丹初期的差別,不是隻言片語能描述的。
程伏忽然也笑了,淡眸彎了起來。
緊接著,她一隻手握劍,一隻手也學著侯青寒的模樣凝出勁力來。
一道一模一樣的罡風打著旋在半空中與侯青寒的勁道相遇。
只是程伏這道罡風,似乎縈繞著微不可察的梅花香氣。
轟然一聲巨響,侯青寒不可置信地後退兩步,心口狠狠一跳。
她伸指揩去唇邊的血跡,第一次皺起了眉頭:“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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