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山地被暗色染紅,眼瞳純白的少女周身都是淋漓的鮮血,她坐在一地屍山中間,神態與那具安順祥和的鮫仙塑像如出一轍。
這樣的情景刺進紀文韜眼裡,幾乎讓他喪失了挪步的力氣。
他不敢低頭去看地上的血肉屍體,害怕一低頭就能看見平日愛笑的師兄師弟睜眼看他。
紀文韜知道他們都是誰,甚至閉上眼睛眼前都能浮現出這些人的名字。
孟滄如高高坐在屍堆上,純白的眼中沒有任何表情。
她表情祥和,假如忽視掉身上的血汙和魔氣,當真像極了一尊純淨的神像。
神像緩緩挪動純白的眼珠,視線定格在紀文韜身上。
她似乎沒有任何情緒,神色淡漠地開口:“你來了。”
紀文韜唇瓣抖動了半晌,他問:“為什麽要動我的師門?有什麽怨恨,你可以發泄到我身上。”
“為什麽要殺他們?”
孟滄如垂了垂眼,看向地上的模糊的血肉,重複咀嚼著他的問話:“為什麽?”
“對啊,為什麽。”
她像是在反問自己:“為什麽我要折損掉我一半的天賦和靈力,去成全一個所謂的‘靈胎’?”
“我成了一個廢物。紀文韜,我沒有天賦了,我成了一個廢物。”
她抬頭望向紀文韜,眼中終於迸發出陰戾的情緒。
“你真惡心,紀文韜。你為什麽要我給你生子?你在謀殺我,紀文韜。”
她看著紀文韜
難看的臉色,忽然笑了:“你想要那個靈胎嗎,紀文韜?”
“那個惡心的靈胎我扔掉了,你這輩子都找不到的。呵呵呵呵……咳咳——”
孟滄如笑得咳嗽起來。直到現在,紀文韜這才看見她胸口有一個巨大的血窟窿,隱隱能看見裂成一半的暗紅色心臟。
即使是裂成了兩半,那心臟也仍在跳動著。
就算他不動手,孟滄如也活不了多久了。
青年緩緩走上前。
孟滄如見他走來,嘶聲道:“滾開——別過來,惡心的東西,滾出去!”
她已經是強弩之末,吼完這句話後便又咳出了一大口黑色血塊。
紀文韜恍若未聞,依舊走向她。
孟滄如眼神陡然陰鷙下來,忽然揮臂,奮力將一個東西甩出去。
那東西飄飄忽忽落到紀文韜的腳邊,他俯身拾起,發現是曾經孟滄如為腹中胎兒縫製的護身符。
淡黃色,針腳有些笨拙,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分成兩更,晚點還有一更,時間大概在半夜十二點前叭(含淚
第76章 鋒芒
護身符的綢面上簡筆繪著五個蟲類圖案,是傳說中的五毒,寄托的是趨避邪祟、消除災厄的祝願。
“拿走它。”孟滄如的聲息已經微弱,脊背卻很直:“我不想再看見它。”
“……不要讓我再看見它。”她的嗓音在顫,帶著微不可察的哽咽。
“滾。”
遙遠的聲調與眼前的血腥交錯,紀文韜的視線漸漸模糊。
他眼皮一動,有涼意順著眼眶滑下。
而後,一張巨大的少女容顏在他面前放大。
同道劍終於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刃上青光黯淡。
侯青寒將自己那張臉貼到紀文韜面上,染血的唇角高高上揚著。
“紀掌門?哦不,我應當稱你為——父親?”
“我母親死了,現在,我也要被你親手殺死了。”
少女的臉上揚起一個天真到殘忍的笑容:“紀文韜,千萬要活下去啊。”
她的聲息一點點微弱下去。正如幾十年前,孟滄如在他眼前一點點流失生命,直至氣息斷絕。
青年面孔上忽然浮起巨大的頹然。
他跪了下去,顫著手為眼前的少女把脈。
甫一觸到她的脈象,紀文韜便像是被火燒到般縮回指尖。
脈象顯示,她的修為是金丹初期,她的經脈被劍氣俱都割裂。
金丹初期的經脈太脆太薄,這樣的傷勢是無可救藥的。
紀文韜是一個很優秀的醫修,假若眼前人的修為高一些,修為好些,他是能救的。
但偏偏是金丹初期。
紀文韜跪在地上的腿腳發軟,再沒有力氣站起身來。
他閉上眼,心臟砰砰跳動著,眼前又浮現了孟滄如臨死前的情景。
她屠戮了一個峰,總共一百二十人。送春峰的血氣太重,青山別峰弟子很快就會察覺到異樣趕來。
孟滄如氣息弱得幾乎察覺不到了。她的脊背終於彎了下來,身軀倒在屍堆上。
她臉上神情平和,一雙皎潔乾淨的鮫人眼安靜地凝望著天際。
天邊一道金光倏然炸開,照徹了五稻大陸的半面天空。
那是東海鮫仙更迭產生的天象,新鮫仙即位了。
孟滄如的眼簾沒有再闔起來。她的白瞳仁中輝映著金光,像一面反照輝光的銀鏡。
紀文韜終於敢走到孟滄如身前,指尖顫顫地接近她的面。
快要觸到的一瞬間,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紀掌門!發生什麽事——”
青山弟子的聲調戛然而止,顯然是看見了這樣可怖的情景。
青年指尖一抖,而後站起身來,目光落在一地屍體上。
“東海孟滄如,在本座下山後走火入魔,將送春峰一百二十人盡皆屠戮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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