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喃喃道:“我以為你會是最生氣的那個人,如果你不在意他們,那為什麽你還要繼續護送我們回到北冥呢?”
洛元秋沉吟片刻,道:“於我而言,這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哪怕最後只有一個人,我也會履行諾言,送她回到故土。”
何依靜默了很久才開口:“從前我以為陰山就是我們的故鄉,離開以後,我又覺得,大家在的地方就是故鄉。可現在,我突然發現,這世上其實沒有我們容身的地方。”
洛元秋認真道:“這麽想也對。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大家聚在一起又分開,本來就是常事。你能一輩子把沙子握在手裡不讓它流走嗎?所以我一向以為,人最後還是要一個人呆著的。”
待她走後,景瀾從房中走出,她深知洛元秋只有氣死人的本領,斷然沒有安慰人的本事,聽完這段話,問:“人要一個人呆著?莫非我已經不算是人了?”
洛元秋微笑道:“你的神魂在我這裡,我們當然算是一個人。”
到了離開麗陽的那日,洛元秋與景瀾暫時分開。使團中除了出使諸國的使者,還有不少大商隊,畢竟混在使團中出行最為安全。一群人浩浩蕩蕩聚在城外,聲勢浩大,陳帝甚至親自出城,為使團送行。
洛元秋繞到後方,一眼就看見了在隊伍裡的何依,她驅馬過去,正好與首領打了個照面,發現人的確如何依所說少了許多,隊伍都比來時短了一截。何禕如從前那般在隊伍最後,看模樣似乎長高了不少。
洛元秋道:“人都齊了嗎?”
首領自然知道何依將事都告訴了她,便不再多做解釋,道:“都已經來了。”
洛元秋剛要離開,何依卻靠過來道:“應姐姐,上回你說的話我已經明白了。”又小聲問:“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們一起留在北冥?”
洛元秋對後來的事一概不清楚,不知該怎麽回答她,這時前頭傳來了歡呼聲,隨後侍衛開道,陳帝返回城內,百姓跪拜相送,一下子把他們都衝散了。
這些跪著的人卻沒有馬上站起來,洛元秋抬眼一看,只見一支隊伍與使者們並行,緩緩向前方走去。這些人身著紅衣,身份不言而喻,其中一個戴著黃金面具,赫然是景瀾。
洛元秋牽著馬,兩人隔著人群相望。洛元秋看向這座城池,忽然覺得它和後世的長安竟有些說不出的相似。夕與今,今與夕,歷史的面貌就在這輪回之中隱現,卻鮮少有人能覺察。
而她們也將踏上未知的道路,向既定的結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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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一心
窗外秋風飄雨,未過午後便有愈下愈烈之勢。
洛元秋坐在堂下,靜靜聽著雨打屋瓦的聲音。不過多時,房簷上積雨淋落而下,隨風連成一掛細簾,遠遠望去,與院中的紅楓極為相襯,頗有一番閑情韻致。
地上紅葉鋪撒,被雨水衝刷後如一地鮮血。洛元秋坐的那把圈椅上新痕累累,右邊還缺了一腿,被她隨便找了塊磚石墊著,這才勉強能支撐住。
風挾雨至,雨簾輕輕一斜,洛元秋目光當即鎖向東南方,從嘈雜雨聲中辨別出一道微不可聞的破空聲,刹那間她朝右微一偏身,出手如電,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將一枚薄如金片的暗器丟在了台階下。
那東西在雨中迸發出碧色焰火,很快化為齏粉被雨水衝散。
“回去吧,再換一批人來。”洛元秋指腹摩挲著圈椅上新留下的痕跡,漠然道,“你們還沒有讓我出劍的資格。”
庭院中紅楓颯颯,除了雨聲之外再無別的聲音,洛元秋目光轉還,知道那些埋伏在此處的無名們已經離去了。
沒過多久景瀾回來了,約莫是大雨的緣故,她的衣服濕了大半。收了傘站在洛元秋身邊,她沒有開口,兩人一起聽風觀雨,片刻後洛元秋道:“要打仗了嗎?”
景瀾沉著臉道:“這麽多年都打不起來,更別說現在了。”頓了頓她嘲諷一笑,道:“國師真是好手段,送了一群蠢貨出來,聰明人不敢做的事,他們竟敢去做。”
四個月前,使團抵達真國國都神殷,此時真國與和月國正為西北的一片土地爭執。使者往來數撥,在殿上侃侃而談,力證此地本為和月原有,即便是當年趁著真國內亂強佔,也不過是取回原有之物罷了。最後真國上將軍險些做出殿前斬來使的事來,多虧了這時陳使入殿,才令事態不至無法挽回。
這一切本與她們無關,只需通過使團以商隊的名義拿到通關文書即可。但景瀾身份特殊,偏偏出使前國師曾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能擔大任,有要事可請教’,令使節及眾官員不敢怠慢,硬生生將她們留在了此地。
洛元秋問:“我們什麽時候能走?”
景瀾漠然道:“如果真的打起來,只怕還有得磨。”
洛元秋拉了拉景瀾的衣角,示意她跟自己來。兩人進到屋中,景瀾在裡間換下濕衣,問:“神風觀的刺客們今日來了嗎?”
洛元秋隔著布簾道:“剛走不久。”
神風觀威震天下,乃是真國赫赫有名的宗派。較之其他宗派而言,在名聲上卻差了許多。神風觀雖承襲咒術,卻專行刺客之舉,以下咒行刺為業,因弟子入觀後皆需擯棄名姓,當世人便稱之為無名。
與後世符師咒師爭鋒相對一樣,神風觀與承天宗自然也是死對頭,不過啟國地勢偏遠,中間又隔著一個陳國,一時半會誰也奈何不了誰,也算是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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