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天空卻突然暗了下來,轉為如血般的赤紅,猶如天災將降。滿天血雲滾滾湧來,紅光中樹影變成張牙舞爪的黑影,仿佛感受到召喚,群集而起,向著此處奔來。
洛元秋目中一凝,順著來時的山道回到屋子旁。宛玥沉盈坐在院子裡,像看不到這詭異的天象般,面色平和地交談。在她們身邊坐著一個黑影,它臉上戴著一張似笑非笑的白面具,居高臨下地朝洛元秋望來。
它道:“看我說的不錯吧,闖過了這迷霧,你自然就會將往事記起來。怎麽樣,想起來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好?”
洛元秋淡淡道:“尚可。”
影子笑了起來,它頂著這張面具,在紅光中顯得分外詭異。它一字一頓道:“說謊。”
四周藏在樹林間的黑影們竊竊私語,發出譏笑般的聲音。影子慢條斯理扶了扶臉上的面具,道:“你在說謊。”
面具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影子負手走近,與洛元秋對視,說道:“為什麽說謊?你的心中分明充滿了恨意,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洛元秋任它打量著自己,問:“你看到了什麽?”
影子哼笑一聲,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道:“你看到了什麽,我自然就看到了什麽。我說過,我就是你。”
它伸出細長的手指向洛元秋心口虛虛一點,一道青光劃過,它飛快後退幾步,哈哈笑道:“看,被我說中了吧!”
洛元秋手中多了一柄青色長劍,劍身上映出無數雙眼睛,那是藏在林中的黑影正在慢慢靠近,但又畏懼她手中劍光,一時間不敢上前。
她對影子道:“滾開。”
影子道:“難道你有的東西,我會沒有嗎!”
說完它手中便多了一柄散發著戾氣的長劍,那劍如血染一般,出劍時異象陡生,罡風刮來,林中怪影鬼哭神嚎,無比刺耳。
“我知道你是我的心魔,”洛元秋道,“但有許多東西,不是長的像就可以自欺欺人,以假代真的。”
影子冷冷道:“何不試上一試,看看到底誰真誰假!”
它一抖手中血劍,紅光如流星般奔來。一人一影在山頭過起招來,黑影環繞此地,無形中圍出一個擂台。只見碧光紅影時而糾纏時而分離,在漫天血色裡,洛元秋壓住它的劍,貼著那張面具道:“你是沒臉見人,所以只能畫張面具戴在臉上?”
錚地一聲,影子反身壓下洛元秋的劍,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迅勢,冷笑道:“我在等你,把你的臉交出來!”
洛元秋避過一劍,朗聲答道:“我可以給你再畫一張,好不好需得看另說。”
影子手中血劍散發出黑氣,向著洛元秋斬去。洛元秋旋身一劍刺出,並攏兩指拂過劍身,瞬時間影子腳下的青光亮起,連成了一道符!
符中湧出青色光風,影子手中的血劍脫手飛出,鐺地一聲斜插入地,化作一灘濃稠的血水。
洛元秋收劍道:“你敗了。”
影子卻笑了起來,指尖點了點她:“不,是你敗了。”
洛元秋察覺不對,低頭一看,那灘血水如有生命般分成兩股,纏著她的雙腿,將她束縛在原地。
她抬頭時那張白面具已經近在眼前,影子道:“你難道就不恨嗎?你的師父師伯要殺你,你的同門對你不聞不問,但發覺你有可利用之處,又想讓你犧牲自己,好成全了他們……”
面具上朱砂所繪的狹長雙眼中紅光閃動,影子充滿誘惑地道:“看呀,他們都將你拋下了,你的心中,難道就沒有恨意嗎?”
洛元秋朝它投去一瞥,莫名有些好笑,道:“你不是能洞察人心嗎,怎麽不看看我心中到底有沒有恨意呢?問這麽多話,不會是根本就不知道吧?”
影子面具上的笑容無端一寒,它揮了揮袖,細長的手指蒙住了洛元秋的雙眼。
刹那間洛元秋眼前驟暗,天地萬物都失去光彩,自她腳下衍生出的黑影變幻為一條狹窄的小路,通向晦暗之處。
她踏上這條路,竟生出一種熟悉之感。
影子的聲音傳來:“三魂寂散後,你曾沿著這條路通往死地,如今要再走一次”
洛元秋叫道:“好黑啊!能不能給盞燈照照路,這樣我萬一走錯了怎麽辦?”
影子寒聲道:“你且受著罷!”
洛元秋隻得自己摸索前行,過了會她發現,無論往哪個方向走路都在腳下,便徹底地放下心來,邁開步子隨意走。
黑暗中寂靜無比,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洛元秋走累了就坐在地上歇息,四周黑到她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行走太久,不知不覺中軀殼漸冷,魂魄離體而出,絕念去想,幾乎快要忘了自己是誰。
她這般飄然走著,一時如月下掠過的流雲,在寂地中自有一番妙趣。黑暗中突然有人低聲道:“你怕嗎?”
是影子的聲音,洛元秋被它嚇了一跳,怒道:“你別說話了!”
影子不以為意,反倒發出桀桀怪笑聲。
“有時這麽一人呆著也不錯,”洛元秋自言自語道,“但也有時候,也想有人陪著。”
暗中目不能視,反而讓她難得想說些什麽:“不過我知道,沒有人能一直陪我走下去。師父也好,師弟師妹們也好,大夥都各自有路要走,是強留不住的。”
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但有一個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就在我的心裡很久了……我一直想著,再見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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