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宣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下咒的人莫不是先帝,先前你與六皇子往來是為了探尋此事真偽?我還當你是失心瘋了,真要趟這趟渾水了。”
沈譽將手浸進溫泉水中,嘲諷一笑:“師弟放心,我還是很惜命的。不過當初無意中得了一則消息,六皇子不知為何,突然打探起皇陵的事來,不惜暗中遣人夜入陵墓,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也沒聽過先帝陵墓裡陪葬了什麽奇珍異寶,你說皇陵裡還有什麽值得他如此大費心思?”
王宣何等聰明,當即道:“先帝還活著?”
“活著,或許也和死了差不了多少。”沈譽話音一轉,“前些日子修繕法陣,我本欲向我叔父弟子白息請教,著人打聽,卻發現他已經死了。你不妨猜一猜,他是怎麽個死法。”
王宣道:“你都這般說了,想來此人之死必定離奇非常,若非他殺之故,那就是自己以身試法,一頭鑽進邪術道法中去,落得個淒慘模樣。”
沈譽回想了一會,笑意漸褪,面色換上了肅殺之色,搖頭道:“何止離奇二字可形容!但隻一事,他死時雙目怒睜不閉,右臂大半化為漆黑……我這麽說,你可想起什麽來了?”
王宣神色大變,手下意識按在右臂上,緊緊盯著他道:“你是說,他也中了那道咒?與我們當年所中的一樣?他屍首在何處,快帶我去看看!”
沈譽道:“不必著急,他人雖然已經死了,但屍首已過大斂,如今正在府中靈堂停放,尚未來得及下葬。”說到此處卻是停了一停。
王宣抬頭看他,語聲微冷:“恐怕不單單只有這一件事罷!”
“白息服藥而死,死後化為行屍,險些釀成大禍。”沈譽避開他的視線緩緩說道,“幸而已經有人出手,解決了此事,他這下真是徹徹底底的死了。”
那野豬靜靜趴在兩人身旁,見王宣久久不曾言語,四蹄劃到他面前,拱了個雪球,像是安慰他的樣子。
王宣嘴角抽搐,撿起雪球捏在手中,學著沈譽那樣,拍了拍野豬扎手的硬毛,蹭了自己一手的雪粉。
他呼了口氣,喃喃道:“京中亂象已現,前日宮中傳來陛下暈厥的消息,次日便輟朝。六殿下更是咄咄逼人,攜幾位老臣與國公共赴議政殿,要為其生父昭王爭個名分……司天台案上還壓著他私納術士、廣結教門的案卷,他究竟意欲何為?”
沈譽輕描淡寫道:“做皇子如何能與做皇帝相比,他意圖就在此,先在禮法上恢復昭王正統的身份,再歸宗入嗣,離那個位置就只差最後一步了。”
“他還想謀反?”王宣嗤笑一聲,顯是不屑一顧。
野豬吭哧吭哧地咬起地上的雪來,時不時偷瞄二人一眼。沈譽拽了拽它的獠牙,不讓它繼續啃雪。野豬磨磨蹭蹭站起來,如一堵肉牆橫擋在他們面前,它哼唧著邁入溫泉裡,登時水漫四溢,水汽蒸騰。
王宣起身避了避,卻見那些水溢下後仿佛被什麽阻隔,繞著池邊沉浮,並未肆意橫流。他仔細看了看,露出驚訝的神情:“你居然在這池邊設了陣法?”
沈譽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淡然道:“怎麽,不行嗎?”
水霧散去些許,水面浮出一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王宣瞅了瞅那豬,一時分心,忘了自己要說的話,擺擺手道:“說吧,六皇子到底怎麽了,莫非他當真私藏了千軍萬馬不成?”
沈譽道:“千軍萬馬未必敢稱,不過要說死士,恐怕這位殿下是應有盡有。”
見王宣目光移來,沈譽沉聲道:“依司天台裡所呈報的卷宗來看,行屍刀槍不入水火難侵,故有傀之說。若能以此法令活人化為傀,憑號令所驅,以一當十恐怕不在話下,畢竟活人血肉之軀,怎能敵過不死之軀。”
王宣沉默少時,忽道:“不對,如果真是不死之軀,那白息又怎麽會……你方才說有人出手了結此事,此人到底是誰?”
沈譽沉吟片刻:“你聽過刺金師嗎?”
“自然聽過,”王宣大感意外,訝然道:“但他不是在追獵,怎麽會到長安來?此事是他做的?”
見沈譽不答,他催促道:“莫非你已經見過他了?”
沈譽神情複雜,手指在半空劃了劃道:“其實我們都已經見過她了。”
王宣微怔,疑惑道:“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沈譽輕咳一聲:“就是師姐。”
王宣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好像生吞了十頭野豬,緩慢道:“你說的是……哪位師姐?”
沈譽反問:“你說還能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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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諧和諧和諧……
吳鉞第一次聽到李清平這個人的名字,是在她祖母的壽宴上。因男女有別,宴分兩席,中間隔著水榭,她母親在上席招待貴客與親友,她在下席作為主家迎來賀州各世族的大家小姐們。
其實這麽多年賀來賀去,眾人已是熟識得不能再熟了,應對這等場面不過是輕車熟路。但難得長輩都聚在上席,無人看管少了約束,在場的小姐們說起話來也隨意了許多,一時間場面熱鬧非凡,任憑屏風後的仆人如何咳嗽,也不曾安靜下來。
吳鉞坐在主位,屹然不動,看著她們交談也不說話。倒是她兩位姐姐嫌上席太沉悶,偷溜到此中來,與一眾小輩嘻嘻笑笑,插科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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