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公領命去了,洛元秋跟他走到龍椅後的台邊,章公公挪開屏風後,露出一道暗門,皇帝也跟著踱過來,對之前那咒師與符師道:“你們就去殿外守著吧。”
那二人去了殿外,洛元秋問:“還有一人呢,他在哪裡?”
皇帝抬了抬下巴,道:“看上頭。”
洛元秋仰頭看去,梁柱上正坐著一個人,手持一件光芒流溢的法器,那光如密網般鋪開。
“原來是法修,”洛元秋道,“怪不得沒看見他的身影。”
章公公取來一盞燈,躬身走入暗門中,皇帝道:“跟上。”
洛元秋便跟在章公公身後走到門裡,只見一條長長的台階通向黑暗之中,隱約有喘息聲傳來,伴隨著抖鏈條的嘩啦聲,那深不可測的地下仿佛囚禁了一隻野獸。
暗室不通風,時日一長氣味有些難聞。洛元秋面不改色走下台階,問:“他有殺過人嗎?”
“殺過,許多。”皇帝答道,“有宮人,也有臣屬,只要是活人,他都不會放過。”
“他被關在此處多久了?”
皇帝稍稍回憶了一會,問:“章則端,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章公公道:“應是雲和公主在時的事,算來應有十來年了。”
雲和公主?洛元秋心中一動,那不是景瀾生母嗎?但她沒說話,安靜地聽兩人交談。
皇帝感慨一般說道:“竟有這麽久了?”
章公公道:“是,那時候陛下還未登基。”
“一個人不吃不喝,居然能活過十載有余。”皇帝的聲音回蕩不停,“若傳出去,定會被百姓奉為長生不老的仙人,供在寺廟中享受香火祭拜。”
洛元秋道:“他已經不是人,心魂寂滅後一切蕩然無存,所剩這具肉身,也只是行屍走肉。”
皇帝道:“這難道不是世人夢寐以求的長生?”
洛元秋回頭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比如說陛下你,就不怎麽願意將自己變成這副模樣吧?”
“朕只是個凡人,凡人生老病死,都是必經之事。”皇帝隨口說道,“反觀你們修行之人,不是爭破了頭,鑽通了牛角,也想著要如何延壽增命,活得更久一些?”
洛元秋轉過頭認真道:“我不這麽想,人生在世百年不到,活多久就算多久。若只能活一日,那也算是活過,應無怨無悔才是。”
皇帝笑道:“朕看你也不過二十出頭,年紀尚輕時自然覺得無畏,可到了四五十歲,眼看青春不再,恐怕就再難說出這番話來了。”
說話間三人到了地下深處,章公公將燈盞放在一面銅鏡前,幾面鏡子折射出光,頃刻間就照亮了四周。洛元秋看見一人被鐵鏈捆住雙手雙腳,束縛在牆壁上。他身上的袍子已經髒得難以辨出顏色,卻仍能在火光中看到金線勾織的紋飾一閃而過。
那是一條龍。
洛元秋回想起那日二叔與太史令塗山越的對話,頓時明白了這人的身份,她轉身看向皇帝,問:“這是先帝?”
皇帝頷首,看她越走越近,不禁道:“別過去了,當心他”
他突然收了話音,洛元秋就站在那人的面前,兩人相距不過一步,她正仔細地端詳著面前人的樣貌。
出乎皇帝意料,牆上那人連動也未動,仿佛並未發覺身前多了一個活人。章公公也忍不住說道:“這人只怕真有些本事。”
洛元秋看了一會,對上那雙隻余一片灰白的眼睛,她慢慢退回到皇帝身旁,道:“其實我見過他,在我很小的時候,這也算是一種緣分。”
皇帝瞥她一眼,疑惑道:“你小時候曾見過先帝?什麽時候?也在這宮中?”
洛元秋回想起宋天衢以酒液幻化出的那一幕,搖頭道:“都不是,但我見過他在宮殿裡殺完人後,兩手俱是鮮血,坐在屍首上的模樣。”
皇帝一震,側身盯緊了她問:“那時宮變你也在場?是何人帶你入宮的?”
洛元秋不答,淡淡道:“陛下,你當真要除了他,不會事後後悔?”
皇帝被她這麽一打岔,竟忘了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麽,沉聲道:“不錯,絕不反悔。”
洛元秋道:“請取一把刀,一隻杯子或碗來。”
皇帝吩咐道:“去取。”
章公公離開後,暗室中隻得他們二人,皇帝問:“刀劍皆是無用,難傷他分毫,若非如此,朕早就自己下手了。”
洛元秋從袖中摸出一盒朱砂調開,道:“我知道,那刀是我自己用的。”
皇帝笑了笑,難得說了句玩笑話:“你除不了他,難不成就要用這刀自盡?”
洛元秋莫名其妙道:“陛下,我活得好好的,為何要自盡?除不掉就除不掉,總有人能做成此事,留給後來人就是了。”
皇帝眼中帶著笑意,問:“景瀾是如何與你說的?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麽賞賜?”
洛元秋這才想起來,忙道:“我確實想請陛下幫個忙。”
皇帝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什麽忙?”
洛元秋本想為寒山重討一封玉清寶誥,但又擔心皇帝不允,她思及此處,想著陣樞取回後,再憑借此物向皇帝提要求好了,她心中轉過一念,竟是不知不覺說了出來:“我想問陛下要一個人。”
皇帝已經做好要錢要官的準備,沒想到只是這麽一個簡單的要求,提聲道:“這就是你要朕幫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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