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盡歡也催她:“快去快去。”
所有人都熱熱鬧鬧,獨桃鳶那兒有些冷清,這並非說她人緣不好,而是她這人常常給人想靠近不敢靠近的疏離感,好似離近了,對她而言是一種打擾、冒犯。
崔玥起身與其他世家的夫人推杯換盞。
李諶設宮宴為的是緩和彼此之間的關系,樂得見這些人放得開,大手一揮,召了歌舞來。
西域來的舞姬扭著腰肢公然撩撥殿內的世家子,其中有幾人失態,幾人假正經。
起舞正酣時陸漾撲通著心來到桃家坐席處,雙手捧著一杯央宮人送來的清茶:“桃、桃姐姐,不要喝酒了,喝杯茶罷。”
桃鳶似笑非笑:“怎麽今天膽子小了?那夜的膽氣呢?”
陸漾一時分不清她說的那夜是哪夜,瞅了眼原屬於崔夫人的位子:“我能坐在這嗎?”
“還要我請你坐下來嗎?陸少主。”
“不用喊陸少主,桃姐姐喊我阿漾就好。”
一口一個“桃姐姐”,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倆是一起長大的青梅,桃鳶接過她送上的茶水,茶氣清遠,是上好的龍井。
孕婦不宜喝茶,她只能嗅嗅茶香:“之前在宴席上,你為何總看我?”
“你不也在偷看我麽?”
對上她,還沒說兩句話陸漾小鹿亂撞,不知該如何續上對話時,靈機一動從袖口摸出一支保存良好的鮮花。
“這花是我自己家種的,不是旁的姑娘給的。”
花香沁鼻,桃鳶逗她:“你只會送我花?”
“我還有錢,家裡還有一隻貓。”
桃鳶一怔。
兩人肩膀隔著半寸之距,看她不說話,陸漾湊近看她,看到她尖尖的下頜和平直的鎖骨:“你瞧著清減了。”
話音落地得來一個嗔怪的眼神。
心頭的小鹿撒丫子亂蹬,鹿角撞在胸腔,陸漾捂著心口:“以後,我能多去桃府看你麽?”
她不錯眼瞅著惹她心動的姑娘,又是那樣克制溫馴、害怕被拒絕的情態。
很迅疾的一霎,桃鳶察覺自己心軟了,笑容清淡:“過不了多久,我就不在那家裡了。”
“那我去哪裡找你?”
“你不必找我。”
陸漾眼裡的星光泯滅灰暗,委屈地看著人不說話。
很奇怪,一個生意人最該懂得掩飾真實的情緒。
可在桃鳶看來,這人毫無傳說裡的果斷厲害,甚而是溫順的,可欺的。
“你不想理我嗎?”
“我不了解你。”
“我很好懂的。”
好懂?桃鳶笑而不語:她至今都沒想明白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麽來的。
“我名為陸漾,年十八,鳳城人士,家中有一祖母、姐姐,人口簡單,性子和善,有責任心,顧家,喜歡養小動物,專情,不濫情,有些一根筋……”
她舔舔嘴唇,直視姑娘的眼睛補完最後一句:“潔身自好,至今未婚。”
“……”
金殿歌舞喧囂,好長時間的默然,桃大小姐笑意漸深:“我姓桃,名鳶。”
陸漾改口很快,脆生生道:“鳶姐姐!”
第24章 喜從天降
先時的“桃姐姐”壓根不夠她喊的。
桃鳶以前是桃箏的姐姐,後來不是了,即便姐妹兩人關系最平和的那幾年,桃箏沒敢喊的,現在被幾面之緣的小女郎喊了。
喊完“鳶姐姐”,陸漾心潮澎湃,心坎裡像灌了蜜水,從裡到外透著甜。
她眼睛黑白分明,桃花眼明亮真誠,桃鳶在她瞳孔看見自己的倒影,竟也是笑著的。
果然再冷清的人被一口一個軟似花蕊的“姐姐”哄著,冷硬的心腸都會被喊軟。
她不反感陸漾。
她喜歡她不設防的天真,也能看見她滿身的心眼。
能坐擁龐然大物的陸家,成為九州四海人人豔羨的‘陸地財神’,財神又怎會是真的不懂掩藏情緒?
無非是想讓人看明白罷了。
說她是主動敞開肚皮給人摸的貓咪,一點都沒錯。
桃鳶撩起眸子,想象這人腦袋長出一對貓耳。
她掩唇笑。
陸漾一頭霧水,也跟著嘿嘿笑,嗓音柔柔軟軟,唯恐驚了天上人:“鳶姐姐,你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喝茶,我為你尋盞鮮奶來,如何?”
她早就注意到桃鳶了。
寂寂寥寥滿不在乎地坐在食案前,上面的炙肉、果子、面食瞧也不帶瞧,就愛端著酒杯盯著小案的看盤,杯中有酒沒見她飲,手邊有茶不見她動,由此她得出鳶姐姐不愛酒不喜茶的結論。
但人總要吃東西,不吃東西,喝點也行。
舉凡參加這樣的宴會各家都會在家中提前吃飽,沒誰來這是為幾口吃食。
確認桃鳶不是空腹,她離開席位。
桃鳶安安穩穩地坐在那,看她歡歡喜喜地跟宮婢走開。
這會子宮宴進入最歡快的下半段,舞姬賣力地扭著水蛇腰,不時拋一個媚眼,惹得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嘴上說著“有辱斯文”,眼睛忍不住亂瞟。
“我回來了!”
陸漾雙手捧著裝鮮奶的玉碗,眼神殷殷切切,像是捧的不是一碗奶,而是火熱不容辜負的心。
幾個照面桃鳶發覺她甚有意思,她很想問一句:你對誰都這般隨意地捧出一顆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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