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生把毛巾掛到椅背上,爬上床,爬到裡側躺下。
窗開著,窗簾緩慢地飄動,落地扇對著床拚命地吹,發出吱呀吱呀的噪音。
池生伸手在阮茵夢的背上寫:“我想參與你的未來。”
阮茵夢睜開了眼睛,怔怔地望著眼前的虛空。
身後那人頓了頓,指尖在她背上緩慢地滑動,又寫了一句:“我想了解你的過去。”
她的一筆一畫隱忍沉默又帶著一腔不撞南牆絕不回頭的孤勇,像一個科學的信徒虔誠叩問真理般,叩問阮茵夢的心門。
阮茵夢的心門被叩得松動,她的睫毛顫了顫,像是走過了數不清的掙扎,而終究只能歸於無力的寂靜。
沈宜之坐起來時,寧稚沉默地從她身後繞下了床,她穿上鞋子,背對著床站了好一會兒。
沈宜之靠在床上,神色也有些怔愣。
寧稚長長地籲了口氣,回頭看了眼沈宜之,沿著床邊坐下來,雙腿伸直,鞋跟輕輕地磕著地面,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你昨晚說,會分清戲裡戲外,不會把我當成別人,真的能這麽進退自如嗎?”
她只是沒話找話,隨便說點什麽,免得一直陷在池生的情緒裡,她還是很容易被角色帶跑,不過拍了這麽多天,她好歹學會了裝出表面的平靜。
她說著,轉頭望向沈宜之,沈宜之也在看她,目光觸上的一瞬,沈宜之轉開了頭,視線落在了牆角大大的書架上。
拍電影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她們剛剛被那麽多人注視著,被好幾台機器對著拍,卻能心無旁騖地貼近彼此,感受彼此。
而此時,那些人都出去了,這裡只剩了她們,她們之間卻湧入了大片大片的距離與空氣。
沈宜之沒回答,寧稚也沒在意,自顧自地說著:“我感覺到了,阮茵夢的在意、動搖、不得不狠心的愧疚,舍不得池生又無法回應的無奈,我都感覺到了,即便她背對著我,連看我一眼都不敢,我還是能感受到她被堅硬包裹下的柔軟內心,她喜歡池生。”
寧稚緩緩地剖析著阮茵夢的內心,沈宜之依舊沒有出聲,依舊望著別處。
寧稚好奇地繼續問:“這麽強烈的感情,你真的可以在梅導說停的瞬間,就抽離出來,半點情緒都不會帶到現實裡來嗎?”
她的語氣有些尖銳了,昨晚聽沈宜之這麽講了以後,她只是覺得自己很悲哀,可是今天這段演了以後,她又覺得疑惑,真的有人能在這麽強烈的情感下從容自如嗎?
沈宜之終於看向了她,她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說:“因為一部電影產生好感在一起的演員很多,但他們往往很快就會陷入到相看兩厭裡,最後鬧得像仇人似的分開,你知道為什麽嗎?”
她輕輕緩緩地講這些話,像在給一個亂發脾氣的小孩講道理。
而在寧稚看來,她說這些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寧稚雙眉緊鎖,滿心的不滿,隻覺得沈宜之一點也不坦誠。
沈宜之靠在床頭,沒在意她的不悅,接著說下去:“因為演員和角色畢竟是不一樣的,你喜歡的是那個角色,如果因為移情,把演員當成角色去喜歡,最後當然會越來越失望。”
“至少他們選擇在一起時是真心的,他們的心動是真的,快樂是真的,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寧稚不假思索地說完,對上沈宜之若有所思的目光,她立即抿緊了唇,覺得自己講得太多了,有些越界了。
明明剛剛對話的主動權是掌握在她手裡的,結果才幾句話,她就轉為了被動。沈宜之真的很狡猾。
寧稚憤憤地望著她。
沈宜之含著笑意,從容多了,她掀開作為道具的薄毯,坐到寧稚身邊,寧稚煩她,轉頭不看她。
“所以你為什麽要在乎我能不能分清戲裡戲外?”沈宜之反問道。
寧稚一聽這個問題,就迅速啟動防禦機制,揀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因為就我一個人入戲不公平!”
沈宜之讓她說得笑了一下,就在寧稚以為這個話題就這麽翻篇的時候,沈宜之又問:“如果,我也像你一樣,分不清你和池生,對你因戲生情,你會怎麽辦?”
寧稚磕著地面的腿瞬間停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略顯僵硬地看了眼沈宜之,努力讓語氣顯得自然:“哦,那我得好好想想,要怎麽拒絕你,才能不傷你的面子。”
算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宜之點了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寧稚遺落在後面,覺得沈宜之好像不高興了。
她惶惑地站起來,看著沈宜之走出門,有些無措地立在原地,沈宜之不會這麽小氣吧,她又不會真的這麽做,只是一個假設而已。
晚上還得接著拍,沈宜之也在。
因為故事大部分都從池生的視角講述,寧稚的戲份比沈宜之要多許多。
但沈宜之在片場的時間比寧稚多。
寧稚偶爾還會離開一兩天去趕個活動,沈宜之卻始終都在,像是這幾月就安心拍這部電影,別的什麽都不安排了。
這是欠了梅導多大的人情,才這麽全身心地專注拍攝。寧稚暗暗地吐槽。
她現在和沈宜之的相處變得越來越奇怪。
和睦地聊過幾次天,寧稚就無法維持最初的冷淡了,她還是會提醒自己保持距離,但有許多時候,又會忍不住朝沈宜之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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