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硬地伏在窗台上,路燈下女人停住了步子,抬頭望了上來,她妝很濃,且極豔麗,偏生配了一副素雅的翠玉耳鐺,隨她這一抬頭,耳鐺在耳側晃蕩、晃蕩。
池生被發現了,心下一滯,慌得厲害,卻強撐著,毫不退讓地與那女人對視。
她居高臨下,佔據天然優勢,女人在下方仰視,卻也半點不見落下風。
明明隔著距離,又夜色正濃,池生卻像是能看清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她甚至分不清這是她看到的,還是她在腦海中替她補全的,細致到連她濃密的睫毛都似一清二楚。
忽然,女人笑了一下,池生隻想到一個詞——萬物失色。
高跟鞋再度叩在了地上,響聲進了樓道,變得輕而短,一下一下,由下及上,又遠去,直至在三樓消失。
池生眨了下眼,外頭的路燈下空蕩蕩,只有一縷仿佛亙古不變般的橙黃光暈。
光暈的邊緣暈染模糊,仿佛被輕聲呵氣吹散的夢,余韻未絕。
池生躺回床上,她猜到了,她就是鄰裡們私下裡議論的那個“做小姐的”女人。
池生望著天花板,她的表情空白的,漸漸地吐出一口氣 ,抬手揉了揉臉,像是在說,跟我有什麽關系。
但這天之後,每天晚上,她都會在那個時間醒來,不至於明目張膽地趴到窗台上看,卻會睜著眼睛,聽那高跟鞋的響聲從遠及近地進到樓道裡,然後由下而上地消失在三樓。
梅蘭喊了停。
寧稚從那張充滿了年代感的床上坐起來,外頭天快亮了,她下意識地揉了揉臉,又停住,想起這是池生剛剛做過的動作。
她轉頭掃了一眼房間裡的人,沈宜之不在,她應該去卸妝了。
從進入樓道,她的戲份就完了,後面躺在床上的聽高跟鞋聲的兩幕是寧稚單獨拍的。
梅蘭比了個“ok”的手勢,示意這條過了。
寧稚下了床,穿上鞋子,羊羊走過來,把水端給她:“拍了一晚上了,累不累?”
寧稚搖了搖頭,接過水杯卻沒有喝。
她緊抿著唇,看到沈宜之的化妝室門半掩著。
“快回酒店補個覺吧,下午還要接著拍的。”羊羊的聲音像是一陣風,從寧稚的耳邊輕巧地滑過去。
她隨口道:“不回去了,休息室裡湊合一下。”
然後不等羊羊開口,便朝休息室去。
她的休息室就挨著沈宜之的化妝室,她恍若不經意般經過的時候朝裡頭瞥了一眼。
隻一眼,就走了過去。
沈宜之站在裡邊,她還穿著那身旗袍,寧稚沒看錯,確實是黛青色的,胸口繡著一枝昳麗的海棠花,美豔極了。
“阿稚。”羊羊叫了她一聲,“你還沒卸妝呢。”
寧稚回過神“哦”了兩聲,化妝室在另一端,她原路返回,又朝那扇半掩的門裡看了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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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稚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像池生初見阮茵夢的那個夜晚般輾轉反側,睡不安穩。
但她不是因為天氣悶熱。
在很久以前,她也經常趴在窗台上等沈宜之回家。
那會兒她八九歲,沈宜之晚上有晚自習,到家都快十一點了。
她總是等到很晚。
奶奶當然要阻止她,嚇唬她說,小孩子不好好睡覺就長不高了,還要在她房間看著她睡著。
寧稚熬不住困,每晚都睡過去了。
直到一個陰雨綿綿的夜晚,空氣裡涼絲絲的,寧稚睡著睡著,不知怎麽醒了。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看了看鬧鍾,還沒到十一點,便搬了凳子到窗邊,爬到凳子上,朝窗戶外面張望。
雨下得一絲一絲的,像細針一般細密,地上積了一汪淺淺的水,映著路燈,就像一方平靜如鏡的池塘映著月亮。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霧氣,沈宜之像是突然出現在路口的,她撐著一頂雨傘走過來。
寧稚看到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她撲在窗台上,想要引起沈宜之的注意,又怕吵醒了奶奶,便用氣聲呼喊:“沈宜之!沈宜之!”
沈宜之居然聽見了,她在樓下停了下來,仰起頭,雨傘後傾,露出傘下她的臉龐,她穿著校服裙,神色有些驚訝,但很快便彎起了眼眸笑。
寧稚開心極了,使勁地衝她揮手。
然而下一瞬,她便看到傘下的少女變了個樣子,她化上了濃豔的妝,她旗袍貼身,曲線柔美,眼角風情萬種地一挑,帶著一抹玩味的笑。
寧稚隻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猛地睜開眼睛,一時分不清這是夢,還是她根本沒入睡,是她潛意識裡的想象。
羊羊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剛從酒店取來的東西,見她睜著眼睛,道:“你醒了?”
寧稚坐了起來,怔怔地出著神,腦海中傘下的少女和穿旗袍的女人不斷閃現、重合,仿佛融合成了一個人。
“怎麽流了這麽多汗?”羊羊問道,一面找了空調遙控器,“22度,不高啊。”
她疑惑地看向寧稚。
寧稚不聲不響地下了床。
見她不說話,羊羊放下遙控器,把手裡的東西都遞給寧稚:“去洗個澡吧。”
都是寧稚的衣服和個人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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