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沈宜之卻叫住了她:“等一下。”
周彤回過頭,沈宜之望著她,平靜的眼眸中有幾分遲疑,過了幾秒,才開口道:“我很難相處嗎?”
周彤愣住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沈宜之問出這種自我審視的問題。
想著這應該是一次長談,她松開門把手走了過去,在一張沈宜之對面的空椅上坐了,斟酌了會兒,道:“確實挺難相處的,你記得前年你拍那部動作片沒用武替,然後把腿給摔傷了。”
沈宜之聽著,指尖在桌上一點一點的,她心不靜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做這個動作。
“請了個臨時助理,是個護校畢業的小姑娘。”
“對。還是你的粉絲。”周彤提起這事就好笑,“結果做了半個月,說什麽都要走,走的時候快哭了的樣子,跟我說,周彤姐,宜之平時怎麽這麽沉悶,話都不說的,太難交流了。怎麽會有人前人後差別那麽大的人?我在電視裡看到的沈宜之不是這樣的。”
她惟妙惟肖地學著那個小姑娘誇張的語氣。
沈宜之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事,也沒多驚訝,更沒有介意別人在背後這麽議論她。
周彤知道她不會介意,才會說這個。
沈宜之不怎麽在乎別人如何評價她,她是公眾人物,人們對她的評價隨處可見,她早就習慣了,也早就學會了不被他人的看法所左右,遵循自己的本心。
可現在,她又確確實實地在問她,她是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
當她問出來的那一刻,就說明她很在意這個回答。
而聽到她的回答,沈宜之細膩溫柔的眉眼在夜晚的燈光下顯出幾分寂寥。
過了好一會兒,她帶著些許挫敗的口吻:“算了。”
周彤卻又道:“但是你對那個小明星很不一樣。”
像是突逢柳暗花明,沈宜之神色一頓。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周彤算是明白她今晚怎麽這麽反常了。
她這兩天一直跟在沈宜之邊上,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個小明星一出現,沈宜之沉靜的眉眼便會有細微的變化。
她會在出電梯後刻意地走慢,和她一起落在後邊,好和她多待會兒。
會在小明星還沒出戲時,故意去提醒她嘴唇上還沾了口紅。看到小明星又害羞又氣鼓鼓的樣子,她的唇角會悄悄上揚,像是十分愉悅。
周彤都看在了眼裡,這時將這些她觀察到的細節一一指出來,認真地告訴她:“你對她太特別了,跟對別人都不一樣。”
沈宜之沉默著沒做反駁,算是默認了,她對寧稚確實不一樣。
然而她承認了,反倒讓周彤疑惑起來。
既然寧稚這麽特殊,那麽私底下提起她,總該有些不同的情緒,或是微笑,或是苦惱,又或者像一般女生那樣的微帶羞意。
但這些情緒都沒在沈宜之臉上出現。
她依舊沉默,面容寧靜,要說和平時有什麽不一樣,也只有那雙的眼眸,像蒙上了一層濕潤的霧,愈加的幽靜,也愈加的沉寂。
周彤猜不準她究竟怎麽想的,隻好半含試探地提醒道:“你可注意些分寸,要是撩過了頭,萬一她會錯意,喜歡上你怎麽辦?”
她這話使得沈宜之有片刻怔神,她想起六年前和寧稚最後一次見面。
在她們家樓下的那盞路燈下。
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空氣格外陰冷。
寧稚一向明亮的眼睛被熄滅了光,漆黑空洞地望著她,她的聲音低低的:“我是沒什麽資格跟你談喜歡,也不配讓你喜歡我,可是沈宜之,我從來沒有奢望過你會回應我。”
她從來沒有聽過寧稚說過這樣自輕自賤的話,但那天,她像是把自己在父母的拋棄,他人的憐憫與嘴碎中辛苦搭建起來的尊嚴都舍棄了。
“放心,我不會再打擾你了。”她低下了頭,連看她一眼都不敢。
然後,她真的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過,沒有給她打過電話,沒有發過短信,成全了她的避之不及,消失得徹徹底底。
沈宜之有些恍惚,等回過神來,才淡淡地笑了一下:“她不會的,她不會喜歡我。”
周彤沒想到她說得這麽篤定,遲疑道:“這誰說得準。”
“寧稚……”沈宜之說出這個名字,想到幾個月前,她從父母那裡得知寧稚的奶奶病重。
她顧不上其他,隻想奶奶要是出事,寧稚恐怕會撐不住,焦急地往醫院趕。
到那裡時正遇上寧稚的爸爸在病房外,軟聲對她說:“你有空就經常來看看爸爸,我們很長時間沒有說說話了。”
她知道寧稚有多在意她父母誰都不肯要她的事,也知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寧稚都在等著不管是爸爸也好,媽媽也好,能夠去看看她。
但那天,她嘲諷地看著眼前那個男人,語氣平靜卻鋒利:“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轉開了頭,眼睛裡還帶著尖銳的諷刺,目光正好對上她的眼睛,就像是對她說的一般。
那是六年來,她們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在去年秋天,在一家電視台,她們隔著一段不算遠的距離,寧稚看到了她,立刻就走開了,沒有一絲想要和她重逢的意思。
見她說了“寧稚”兩個字就停頓了下來,周彤追問:“寧稚怎麽?”
寧稚從小就被人當包袱似的甩來甩去,她把自尊看得很重,她有著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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