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怕發聲方式不對,毀了聲帶。那時候她掛著眼淚,鼻子紅紅的,像被雨打濕了一樣。
和現在有點像,長卷發濕漉漉的,睫毛也是,臉上的精華液沒有被拍到完全吸收,像附著在毛孔外邊的水汽,令她看起來很年輕,很嫩,有一張飽含期待的臉。
而且她的嗓音很柔,問紀鳴橙要去洗澡嗎,因為有前情,曖昧顯得似是而非,太容易讓人心跳漏一拍。
“怎麽?”於是紀鳴橙的眼神也耷拉下來。
“你現在要去的話,我就先把洗了的內衣拿出來晾上,你幫我找個衣架。”彭姠之要站起來。
“我幫你晾吧,你吹頭。”紀鳴橙往洗手間去。
“那是內衣哎紀鳴橙!”彭姠之拉住她的手腕。
噢,紀鳴橙心裡笑歎一聲,可能是剛才的回憶太讓人心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那你去,衣架在門背後就有。”坐到沙發上,繼續玩手機。
彭姠之趿拉著拖鞋,小跑步去把衣服晾了,然後規規矩矩回來吹頭髮。
等紀鳴橙洗完澡,客廳的燈已經滅了,看一眼,次臥的燈也沒開,紀鳴橙沒什麽睡意,還是坐回書房看書。
才十點,還能聽到小區裡住戶在花園裡遛狗的聲音,零零碎碎的,紀鳴橙很愛聽夜晚書頁劃過的響動,仿佛可以把所有立體的東西都變得扁平化,也把所有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都變得具象化。
比如時間,比如歲月。
門外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遲疑又錯落,到書房門口停下,想來是看到了門縫裡的燈。
影子從門縫裡拓進來,當主人試探的馬前卒。
彭姠之的聲音比光影還要薄,甚至帶了一點無措:“紀鳴橙,你還不睡啊?”
“怎麽了?”
折騰一天,她不累嗎?
門輕輕被推動的聲響,好像彭姠之靠在了門的另一邊,她沒打算開門,隻把後腦杓微微抵在木板上,仰頭看著過道上方的射燈。
“我又睡不著了。”
“是太早了?”紀鳴橙轉動轉椅,面向門口,但沒有起身。
彭姠之連歎息都沾了一毫米失落:“花園裡有狗叫,另一面靠著路邊,偶爾有大車碾地的聲音,還有,本來我沒有注意的,但醫生說了有炎症,我就總去想,越想越癢,癢得我睡不著。”
她站直身體,準備到客廳沙發上去縮一會兒,但門開了,紀鳴橙站在門框處:“你能聽得這麽清楚?”
“不僅這些聲音很清楚,我還能聽到我腦子裡的聲音,牛批不?”彭姠之笑了。
但她笑得很疲憊,紀鳴橙沒見她這樣笑過。
其實很難想象時間到底改變了她們什麽,當初咧著嘴角的明媚少女也終於替換上疲憊不堪的笑容。
“那……我陪你聊會兒。”紀鳴橙說。
彭姠之抿抿嘴唇,收斂過的眼神往書桌上一瞟:“要不,你去我房間看書吧?”
紀鳴橙愣了愣:“這樣你能睡著?”
“我不知道。”
“我看書會開燈。”
“我不怕光。”怕安靜,又怕耳朵不得安寧。
紀鳴橙沒再說話,拿起書跟她到次臥。次臥沒有書桌,於是紀鳴橙坐在床邊,背對著彭姠之看書。
彭姠之縮到裡面,用被子把自己裹好,又戳了戳她單薄的脊背:“你這樣不冷嗎?”
“不冷,我在書房也不冷。”
“不行,我看著你冷。”彭姠之露出一個腦袋。
“你躺進來,我拿個枕頭給你靠著床頭,也舒服點兒。”說著,她遞給紀鳴橙一個乳膠枕。
要不紀鳴橙這樣陪著她,她挺過意不去的。
紀鳴橙於是靠坐到彭姠之身邊,一手掌著書,另一手習慣性地掖了掖被子中央,省得漏風。
彭姠之滿足地閉上眼,但沒睡,只在紀鳴橙翻書的聲音中,啞著嗓子輕聲說:“有時候你覺不覺得我挺分裂的?”
“嗯?”
她閉著眼睛笑:“白天我總覺得自己很強,晚上就是脆弱女人,以前我自己在家的時候,還喜歡穿著睡袍倒一杯紅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繁華夜景,那時候我覺得我可落寞,可孤獨,可都市女人了。”
紀鳴橙笑了一下。
彭姠之也覺得好笑,歎一口氣,又說:“這會兒靠著你,我想起來,咱們也是認識十來年了,你說,哪能想到有一天會這樣睡一塊兒呢?”
“挺奇妙的,這個把月的很多事,我都覺得挺奇妙的。”
“現在住進你家了,我還覺得有點不真實,總覺得跟你還不太熟呢?”
“你覺得跟我熟不?橙子。”
“咱倆做好朋友吧。”
“謝謝你,橙子。”
她說著,聲音漸漸小了,手放在臉側,茂密的卷發鋪開,睡得很乖巧。
紀鳴橙把書合上,看她一眼,心裡說了句,晚安。
第23章
神清氣爽,彭姠之今天起得很早,拉開窗簾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一句話,江城最貴的不是房價,而是四時不變的豔陽天。
如果陽光有價格的話,江城的會被裝到最好的那一壺裡面,不烈不怯的火候釀出它上好的質地。如果要用銀子等價交換,可能一千兩也不夠,可能一萬兩也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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