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紀媽媽家裡出來,彭姠之沒來由地有點悶,直到走到街邊取車,她都沒怎麽講話。
紀鳴橙問她:“怎麽了?”
彭姠之扶著車門,看一眼校門口:“我突然,挺想我媽的。”
她就是很突然地想,自己竟然能跟紀媽媽這麽其樂融融,還陪她聽很無聊的戲曲,一句話能拖個半分鍾才唱完,按彭姠之的急性子,那是真忍不了。
有一年春晚,節目單裡有民歌串燒,她媽媽聽得很入迷,重播了三遍,不大的房屋裡嗚嗚哇哇拉嗓子,彭姠之從臥室裡出來說求你了,能放過我嗎?
於是徐女士就按下靜音鍵,起身去做飯。
彭姠之上車,問紀鳴橙:“明天除夕,你幾點回家?”
“你呢?”紀鳴橙問她。
“我再看吧。”彭姠之潤潤嘴唇,又問:“那你跨完年,回來嗎,還是在你媽媽家睡,初一再回來,還是說,要待幾天?”
“你想我什麽時候回來?”
“我說不好。”不知道她跟徐女士吵架不吵架,甚至不知道回不回家,徐女士也沒找她。
“你如果想我,就給我打電話。”紀鳴橙沒急著發動車子,側臉看她。
“我如果給你打電話,你就立馬回來嗎?”
“嗯,”紀鳴橙想了想,“我提前跟我媽說一聲。”
“你怎麽這麽好啊,橙子。”彭姠之眼神又軟了。很喜歡這種感覺,好像無論自己做什麽,都能有個支撐了。
紀鳴橙淡淡一笑,示意她把安全帶系好,出發回家。
第95章
2026年,除夕。
彭姠之家裡是2008年的小區,那時候奧運年,小區特別高大上,收房後原本姥姥說要過來一起,但電梯高樓還是不習慣,現在仍舊自己在老房子裡,偶爾來住上幾個月。
當年高大上的小區現在磚面也掉了不少,物業兢兢業業幹了十多年,也終於出現懈怠,樓道裡的小廣告沒有及時撕,信箱底部有一個凹槽,還沒更換。
彭姠之按下電梯,上樓,輸入指紋時還有一點不自在,屋裡很熱鬧,已經放上春晚的倒計時花絮了,有吱呀吱呀搖搖椅的聲音,還有一點碎碎的花生殼兒的聲音。
姥姥坐在老人椅上,見到她,很高興:“之之回來啦。”
“姥姥。”彭姠之把包掛到衣架上,又解下圍巾和手套,笑眯眯的。
廚房裡一陣動靜,徐女士出來,不冷不淡地乜她一眼:“回來了。”
彭姠之沒說話,撇過臉去,到沙發上坐下。
姥姥拉住彭姠之的手,她眼睛不太好了,要摸摸她的手才能確認她胖沒胖,緊緊攥住幾下,說:“好像是胖點了。”
“哎,嘿嘿。”彭姠之摸一把她的手:“姥姥你手怎麽這麽冷啊,我去給你拿個毯子。”
姥姥跟著她站起來,年邁的身子有些佝僂,但走路仍舊很利索,她一面走一面念叨:“不需要毯子,哪裡需要毯子,姥姥不冷。”
“怎麽可能不冷,這屋裡我都凍得慌。”彭姠之打開衣櫃,樟腦丸的味道撲面而來,她一邊翻找毯子,一邊說,“沒開暖氣啊,我進來站一會兒了,還凍腳。”
她覺得不太對,跑到暖氣管道那去一摸,只有溫溫熱。
她“嘖”一聲就跑去生活陽台看暖氣管道,要經過廚房,徐女士一愣,以為她來找自己說話,見彭姠之沒看她,她便往灶台處一靠,想要給她讓道。
灶台還燃著,大火差點燎到她的圍裙,再一厘米就要裹上頭髮,彭姠之嚇了一跳:“你幹什麽!”
徐女士被一吼,面子上也掛不住:“我幹什麽,我做飯。”
“你會做飯嗎?做飯你人往灶台上湊,做飯你不知道扎個頭髮。”彭姠之皺眉。
“我不會做飯?你吃了我幾十年的飯你說我不會做飯,不扎頭髮怎麽了?你回來吃飯還要家裡人像外面一樣戴口罩戴廚師帽是不是?”
“我說要讓你戴口罩了,你扯那麽多。”彭姠之呼出一口氣,懶得說了。
“哎呀,”廚房門口傳來姥姥焦急的嗓音,“幹什麽嘛,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又吵架,又吵架。”
彭姠之把頭髮往後撩,繞過她去看燃氣熱水器,伸手把溫度調高,然後順手拿過旁邊的毛巾,把按鈕那一圈擦拭一遍。
“姥姥,按這個就可以調溫度,你要冷了就記得調。”她對著姥姥說。
但姥姥不常住這裡,又年紀大了,究竟是跟誰說的,不言自明。
徐女士看她一眼,繼續炒菜。
姥姥拉著彭姠之的手,一面說她乖,一面領著她進臥室,把門關上,然後從枕頭下的布包裡翻出十來張鈔票,塞給她。
“哎呀幹嘛呀,”彭姠之不要,“我都多大了回來還給我紅包呀。”
“姥姥攢的退休金,不給你們花,給誰花啊。”姥姥眼睛一瞪,嫌她不乖了。
“不要,真不要,我現在可有錢了,我還得包紅包孝敬你呢。”彭姠之從兜裡掏出來,兩個,一個個塞到姥姥手裡,“喏,這個給您,這個,你幫我給我媽。”
“你自己怎麽不給她的呀,”姥姥在床上坐下來,“你給她,她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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