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姠之踢著拖鞋,雙手撐在床邊:“我給她,她又要念,今年賺了多少錢,花了多少錢,攢了多少錢,什麽時候能攢個首付,煩死了。”
姥姥歎氣,拉住彭姠之的手,給她搓熱,說:“你媽媽也很難的,她當年想供你上學,買斷工齡拿了一筆錢,現在都沒有退休工資,所以嘛對錢是比較緊張。以前她投資貨船,每個月還有點收入,現在貨船生意不好做,船也賣了,坐吃山空當然是緊巴巴的,每天嘛不是怕我生病,就是怕她生病。”
“我也不想跟她住一起,我吃兩個雞腿她還說我,還不讓我吃水果的。”這個油了,那個糖分高了,生怕進醫院。
彭姠之聽著廚房裡徐女士炒菜的聲音,突然就有點心酸。
“今年她說你可能不回來,我還想他們姊妹幾個在老家過年,結果呢你媽媽和你舅舅又吵了一架,你舅舅說我拿退休金補貼你媽媽,還說房子也給她住,你舅舅那個不成器的,講話又不好聽。”
姥姥說著說著,就抹眼淚了。
“姥姥。”彭姠之眼圈也熱了,抱著姥姥哄她。
她突然很感歎,自己在外面特別要強,也出了名的仗義,朋友有什麽困難她都能很快發現,而且盡量給予幫助,更別說是紀鳴橙,她甚至可以傾盡所有。
但對於曾經最親近的人,像是被一葉障目,就是看不到她的難,就是看不到她的苦,只看到她吵架時的針鋒相對,只看到她好面子逞強的可笑,只看到她對自己的忽視和傷害。
心情複雜。
出來之後她沒有再對徐女士大小聲,在飯桌上祖孫三代一起和平地吃了頓飯,最後一道大菜是松鼠桂魚,彭姠之六歲的時候說過好吃,之後就年年都有,哪怕今年徐女士跟姥姥說,彭姠之不一定回來了。
一頓飯快到尾聲,彭姠之主動說:“我投資了一個牙科診所,開在外灘,年後就營業了,姥姥你以後牙齒不好,就找我。”
姥姥很驚喜:“之之這麽厲害的呀,當醫生了?開診所了。”
“我不是醫生。”彭姠之有點臉紅。
徐女士看她一眼,對她怎麽回事心知肚明,但她沒說什麽。
“那也很厲害的。”姥姥喜氣洋洋。
彭姠之笑著說:“姥姥,以後你要是牙齒掉了,我給你鑲金牙,好不好?”
“我這裡已經掉了兩顆了。”姥姥張嘴要給她看。
“我看看。”彭姠之伸頭。
徐女士收拾碗筷,進屋洗碗,聽著外面彭姠之的笑語,忽然有點恍惚。
開診所了?能安定下來嗎,能安穩下來嗎?
外間姥姥還在問:“你怎麽有錢開醫院的?”
“我跟人合夥的,”彭姠之說,“我把我的摩托車什麽的賣了。”
“哎喲,”姥姥謝天謝地,“你不騎那個嗡嗡嗡的了?”
“嗯……少騎一點吧。”
“哎喲真是阿彌陀佛,你有一年回來,騎著那個在胡同裡轉,姥姥心臟病都要嚇出來了,轟隆轟隆的。”
“你媽還說你喜歡,哎喲,姥姥是喜歡不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姥姥仍在說:“少騎一點嘛,姥姥擔心的。”
“好。”這回彭姠之沒再強嘴,說自己技術很好,或者說別人都不懂,她想了想對著紀鳴橙,怕自己出事的心情,很乖巧地答了,好。
徐女士也聽到了。
第96章
和彭姠之預計的不同,這個除夕她在家裡住的,她媽媽給她鋪床,洗完澡躺到床上的時候,發現竟然開了電熱毯。
這個房子的暖氣還是不太熱,尤其是夜裡溫差大,屋子裡也帶不太起來。
她躺在被窩裡,給紀鳴橙發消息。
紀鳴橙打電話過來了,這次她跟她說,打開窗戶,看看外面,有人在放煙花。
彭姠之於是披著外套站在窗前,笑了:“我房間這個窗戶看出去是個平台,上面有些垃圾建材什麽的,挺醜的。
“正好,”紀鳴橙說,“我窗前是面牆。”
她想起彭姠之第一次深夜給她打電話,邀請她看夜色的時候。
“難怪你當時覺得不漂亮。”彭姠之說。
“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看著圍牆,也漂亮。”紀鳴橙輕聲說。樓下兩隻大狗仍然在打架,腳下一出溜,差點摔到雪地裡。
“能睡著嗎?“紀鳴橙問她,聲音在電話裡沙沙的,酥酥的。
“如果你明天來接我,應該就問題不大。”
“幾點?”
“九點。”
電話那頭沉默一下:“這次可以講價嗎?”
彭姠之笑:“這次不行。”
“把地址發我。”
互道晚安後,彭姠之設了個七點的鬧鈴,然後關掉電熱毯,外面的熱鬧還沒停歇,但她奇跡般地睡著了。嘴角還是勾起來的,嘖,真膩歪,真純愛,真讓她自己都受不了。
大年初一,彭姠之精神抖擻地起來,跟姥姥說過年好,徐女士又在廚房裡忙活,彭姠之總在想,廚房裡到底有那麽多活嗎,還是她這樣,可以避免跟自己相顧無言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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