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說著,聲如蚊蠅,漸漸把嗓子埋進枕頭裡。
彭芸從沒聽過這麽複雜的情緒,她在著急,在難過,在掉眼淚,但她又在害羞,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你才二十二,你跟著我幹嘛呀,咱倆還非親非故的。”彭芸的眼睛也熱了,但她飛快地眨著,一會兒就眨沒了。
紀晴晴把眼淚蹭在她的鎖骨上:“我沒跟人這樣過過,我外婆身體不好,每天跟我說不了幾句就累了,外公也不愛講話。我不想找別人,我就想跟你在一塊兒,姐妹也好,同性戀也好,都可以。”
她著急了,有點無措。
也許是因為她快走了,不剩幾個月了,就更焦慮一點。
“不哭,不哭啊,”彭芸給她擦眼淚,“怎說著說著就哭了呢。”
“咱先不著急。”彭芸也心疼了,她還沒這樣心疼過別人,跟前夫談戀愛那會兒都沒有。
紀晴晴一哭,就想捧著她,想抱著她,想溫聲細語地哄她。
“你看吧,芸姐就說,你是沒遇到過這麽親的,迷糊了,”話一出口,彭芸就開始難受了,“等你再找幾個小姐妹,就好了,這跟談戀愛兩碼事。”
“我也有過室友,也同吃同住,但我不想……”紀晴晴說。
“不想什麽?”
話音一落,紀晴晴抬頭,親住了她。
錯愕卻又溫柔的一個吻,對兩個人來說都稱得上漫長,紀晴晴低下頭,對著彭芸跳動的心臟說:“我覺得我就是喜歡你。”
彭芸的胸好看,小腹好看,雙腿也好看,眉毛好看,眼睛好看,嘴唇更好看。
頭髮好看,脖子好看,講話的樣子最好看。
她笑起來眼角都有一點點細紋,要湊得很近才能看到,只有和她晚上說悄悄話,在枕頭邊看著她的紀晴晴能看到。
每一根細紋,都好看。
紀晴晴擺攤烤串很講究,很愛乾淨,油每天都換新的。
她不喜歡吃別人的口水,如果有人講話唾沫橫飛,她會皺眉,但她願意仔細地渴求地品嘗彭芸的唇舌。
她也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但她願意撫摸彭芸被包裹的隱秘之地,甚至,不僅僅是撫摸。
更進一步也可以,只要她銷魂蝕骨就可以。
彭芸又看到紀晴晴依戀的眼神了,讓她難以抗拒。
她一定是被遺棄太多次,才對這種炙熱的,毫無保留的愛意無法招架,甚至她並不需要愛意,她想,她需要的是依賴。她沒有父母,沒有愛人,沒有孩子,除了小賣部,她沒有任何屬於她的東西。
小賣部也老了,就快要被淘汰了。
有時候她守著小賣部,覺得自己也是一個被現代社會淘汰的人,沒有學歷,沒有什麽生存技能,賣個煙也學不會昧著良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的鈴聲也是過時的,有時候來買本子的中學生聽到就笑,但她覺得還挺好聽的。
“芸姐,我覺得你也喜歡我。”紀晴晴說。
“瞎說。”
“你左手在摸我的腰。”
“洗得挺乾淨,感覺滑不溜的,”彭芸頓了頓,找理由,“用我的沐浴露,摸兩下怎麽了?”
紀晴晴想了想,湊上去,親她的臉一口,然後又縮回來。
“芸姐皮膚很好,我想親一口,也可以吧?”她小聲地說。
“哦,”彭芸抱著她,閉上眼,“睡了。”
有點舍不得放開紀晴晴,至少今晚不舍得。
第107章 去年煙火 · 7
彭芸和紀晴晴就這樣在一起了。
說是“在一起”,也不是很恰當,彭芸沒有再提“以後”這件事,或許她也覺得,無論是紀晴晴留下來,還是她跟著去市裡,都不太現實。
她是個很懶散的人,以前跟著小姐妹去市裡的批發市場買衣服,她們擠在公交車上,像被貼餅子似的一路透不過來氣。
市裡的人有那麽多,她那時甚至誇張地想,一輛公交車上的人,恐怕比一個小鎮上還要多。
小鎮也有公交車,就一輛,叫2路車,沒有路牌和座椅組成的固定站點,而是每到一個熟悉的地方,車上的人就自動喊“有下”。“二小有下”,“阿芸小賣部有下”,“天勤廣場有下”。
這輛車只要招手就能停,無論什麽時候上去都有座。
那次她們還去坐了地鐵,地鐵站建得很高端,那些關卡,跟電影裡碟中諜的什麽總部也差不多,彭芸她們通過時都要把屁股往前送,生怕被夾著了。那年地鐵是通票,就兩塊錢,她們從一號線坐到七號線坐了個夠本,一直在車廂裡看外面燈箱的廣告。
說實話,像怕地鐵的“關卡”夾屁股一樣,彭芸有一點怕大城市。
她覺得,她恐怕很難跟紀晴晴去市裡。
彭芸也不知道該怎麽定義自己跟紀晴晴的關系,她沒打算搞同性戀,但確實舍不得紀晴晴。
想著她也要走了,彭芸陪著她玩了個夠本,她們去二小裡逛,彭芸和紀晴晴都在二小讀的書,在紀晴晴畢業那年,修了塑膠跑道,那時不止小孩兒新鮮,大人也新鮮,穿著跑步鞋到裡面走路,跑道黏黏的,感覺在呼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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