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細小的、持續的嗡鳴爆發一下竄進她耳朵裡,瞬間拔高。
她很慌,抬手扶住床沿鎮定下來,閉上眼,在心裡數數,數到快六十,聲音漸漸下去,在耳廓形成海浪退潮一樣“嗚嗚嗚”的回響。
和她心臟的跳動同頻。
睡不著,真的睡不著,數羊也睡不著,編故事也睡不著,甚至她想到了自慰,撥弄兩下,沒有任何反應,仍舊是睡不著。
她心裡酸楚地靠近紀鳴橙,像吸煙一樣吸食她頸部安神的味道。
味道沒有變,然而她還是睡不著。
連紀鳴橙都不能讓她睡著了,她越來越害怕。
一連三天,她精神越來越差,紀鳴橙問她,她說可能大姨媽要來了,抵抗力弱,感冒又沒好,挺難受的。
紀鳴橙讓她跟她一起去醫院看看,她說不了,這兩天開一個挺重要的項目,風哥親自盯著呢。
她想問紀鳴橙有沒有收到什麽談話,但又怕她知道自己搜這些看,會擔心。
於是沒有再說,她打車去盯項目。
好在項目還算順利,一投入到錄音棚,她就是諸事隔絕的狀態。和演員講戲、彩排再到正式錄音,都一氣呵成,除了錄音師提醒兩次錄到劇本的聲音了。
下班收工,她一看時間,不到六點,送走演員後,正準備給紀鳴橙打電話,錄音師門一開,她抬眼:“風哥。”
“哎,錄完了?”吳風往觀察室裡看。
“對,今天收工還挺早的。”彭姠之拿著手機回他。
吳風點頭,又囑咐一句:“這個項目是節目組介紹過來的,人挺重視的我也跟你說了,你導仔細點。”
“是,我今天還帶著彩排了。”
吳風放心了,轉身要走,突然“嘖“一聲:“音呢,我聽聽。”
彭姠之把椅子推給吳風,然後讓錄音師回放:“就預告那塊吧。”
“好嘞。”錄音師點兩下鼠標,新鮮錄製的乾音從音響裡流淌出來,立體環繞,清晰無比。
三聲的棚向來音質不錯,吳風盯著錄音軟件的波形,聽得臉色稍霽,到三十秒的地方,忽然擰住眉頭:“噴麥了。”
“對,”彭姠之從手機裡抬頭,“這個在後邊兒補了,我還沒來得及剪。”
吳風沒說什麽,繼續聽,彭姠之見他沒什麽問題,正準備讓錄音師關掉,卻又見他點點屏幕,兩分零四秒的地方:“鼻子聲。”
錄音過程中,有時會有鼻腔黏膜碰撞發出的聲音,比如“噠”的一聲,很輕,她們通常說“鼻子聲”。
“?”彭姠之皺眉,“你拉回去,我聽聽。”
聲音流暢順滑無比,演員的表演也無可挑剔。
她眨眨眼,把手機放下,見吳風抬起頭來,看著她重複一遍:“鼻子聲,你沒聽出來?”
“我……”這裡有鼻子聲嗎?彭姠之的心瞬間空了一片,嗡嗡嗡的,讓她幾乎要眼前一黑。
她拉一把椅子坐下來,抿唇跟錄音師說:“音量開到最大,拉回去,再放一遍。”
眉間起了小小的山丘,她身子前傾,凝神屏氣地聽。
播放完畢,彭姠之搖頭,自己上手,確認音量拉到最大,然後再把進度條往後拖,再來一遍。
這一次,連錄音師都轉頭欲言又止地望著她。
彭姠之靠回椅背上,眼神一滑。
她聽不見,她沒有聽見任何雜音。
第80章
彭姠之作為知名配導,令人稱道的不僅是她的專業和敬業,還因為她有一雙最精細的耳朵。
能夠聽清楚聲音裡的任何瑕疵,以保證經她手的乾音質量永遠在標準之上。
如果一位配音導演,聽不出瑕疵,甚至聽不出錯漏呢?
她一邊按耳朵,一邊跟吳風說,可能是最近睡眠不好,耳鳴影響了,她回去好好調整,然後請錄音師把今天的音全部導出來,她回去再過一遍。
沒有什麽異常,她冷靜地收工,甚至在等導音的時候,還在自動售賣機買了一瓶水。
回到家她火急火燎地說要趕工,跳著跑著就進了書房,門一關,跟廚房的紀鳴橙喊:“寶寶,我今天不吃了啊,這個音我得再過一遍,明兒給風哥。”
她第一次叫紀鳴橙叫“寶寶”,紀鳴橙又不適應又驚訝,站在門前眨眨眼,沒再說話。
彭姠之揉了揉有點酸脹的太陽穴,抿唇,插上U盤把音發給蘇唱,請她幫忙仔細地聽每一個雜音,標記下來,先別發給她。
彭姠之發完文件,補一句:認真!認真!認真!
然後自己戴上耳機,放大音量,再過一遍,然後把有雜音的地方打出標記。
她大氣不敢出,專心致志到虔誠的地步,期間紀鳴橙敲了敲門,問她吃水果嗎,她按下暫停,想了想,說:“幫我倒杯水吧。”
稍稍不客氣的語氣,然後埋頭繼續聽。
門鎖響動,紀鳴橙進來把水放到她身邊,看她和小學生做作業一樣認真,便也不打擾她,輕輕拉上門出去。
來到臥室,她盤腿打開電腦,想繼續寫點東西,但光標在word頁面閃了閃,手指在鍵盤上彈響,無意識地打出三個字: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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