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
彭姠之狀態不對已經幾天了,自己剛才故意倒了一杯溫度很高的水,她看一眼,沒有別的話,如果是往常,她急著喝水,應該說“不要熱的不要熱的這個我怎麽喝啊,給我換杯涼的求你”。
然而紀鳴橙也知道,問題不在於彭姠之遇到了困難,而在於,她壓根不打算告訴自己。
甚至還語調輕快地遮掩,想要瞞過她。
紀鳴橙抬頭,望著牆面,單手在鍵盤上無邏輯地敲。
房門緊閉的書房安靜到死寂,彭姠之聽得很慢,快兩個小時才全部拉完,然後她迫不及待地讓蘇唱把打標記的地方發過來,和自己紙上的時間點一一對應。
像對答案一樣,彭姠之這場職業生涯的大考,考得細微而孤獨。
和看體檢報告不一樣,她這次沒有片刻耽擱,連拜神求佛的閑心都沒有,隻平靜如水地在自己的時間點後面打勾叉。
答題者和閱卷者都是她自己。
看到最後,她將筆放下,咬住下嘴唇,發怔。
一個小時多一點的音頻,錄製時一共14個雜音她沒有聽出來,而現在屏氣凝神地聽,和蘇唱相符的有8個,但其中4個她把聲音判斷錯了,沒有認出是本子聲,還是鼻子聲,還是空調聲。
其余6個,她壓根沒聽見,而自己還因為耳朵的干擾,幻聽了2個出來,再拉到那個地方時,沒有任何差錯。
她連歎氣聲都沒有,就空落落地坐著發愣,手撫摸著桌面,沒敢發出任何聲音。
樓上傳來腳步聲,她聽得很清晰,再動動耳朵,能聽見外面偶然的喇叭聲和風聲,她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連肌膚的摩擦聲都那樣細膩而清晰。
怎麽就聽不到呢?怎麽會聽不到呢?
她用手撐住下巴,又稍稍掩住嘴,以氣聲念“一、二、三、四、五、六、七……”
聲音的質感和氣息很清楚,再念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
她突然想起來什麽,打開自己電腦裡的台詞,用稍快的語速把它們一遍遍念出來,念到喉嚨發癢,念到心底有點發酸。
不能再想了,她掏出手機,給自己掛了個五官科的號,準備明天去看看。
故意拖到紀鳴橙睡下,她才洗澡上床,設好鬧鈴準備給手機充電,卻突然想到充電線被自己拿去書房了,身後傳來又冷又軟的清音:“給我吧。”
“我這邊有線,幫你充。”紀鳴橙伸手。
彭姠之愣了愣,然後說:“哦。”翻身遞給她:“怎麽還沒睡啊?”
紀鳴橙沒答,看一眼手機:“屏幕好髒,用的時候沒覺得嗎?”
彭姠之笑笑,抱著她:“覺得啊,等你幫我擦。”
紀鳴橙也笑了,拆開床頭櫃抽屜裡的小型消毒紙巾,就著台燈淡淡的光亮幫她擦拭。
彭姠之湊上前去看,下巴擱在她頸窩:“你知道嗎?我真覺得你是個特別優秀的人。”
“怎麽突然這麽說?”
“你連擦手機的樣子都很好看,很仔細。”
紀鳴橙的優秀在每個角落裡,越是細節的地方,越無可挑剔。
彭姠之聽她沒有反應,忽然問:“你笑了嗎?”
“沒有。”紀鳴橙輕輕說。
“哦。”彭姠之貼著她的背,她以為紀鳴橙聽到誇獎應該要笑的,但沒有聽她的氣息,很怕自己錯過了。
很怕自己沒聽到。
放好手機,紀鳴橙轉過身,抱著她睡覺。
彭姠之在靜謐的夜晚開口:“橙子,我跟你說,我特別喜歡看你笑,也特別喜歡聽你笑。”
“嗯?”
“我的意思就是,假如你哪天笑了,在我旁邊,或者背對著我,我沒反應,那肯定是我沒注意聽,不是冷著你,你懂嗎?我挺喜歡你笑的。” 彭姠之皺著眉頭,眼皮跳了跳。
紀鳴橙這個人,和別人都不一樣,別人笑是“哈哈哈哈”,她是和呼吸差不多的一個氣息,她不出聲的,太容易被忽略了。
怎麽會突然說這個呢?還顛三倒四的,紀鳴橙有點疑惑,但聽著彭姠之仿佛是很認真地在說,於是她也認真地記下了,說:“好,我知道了。”
“嗯。”
彭姠之放心了,靠著紀鳴橙,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她到了江城國際醫院,說了情況之後,醫生跟她說做一個聽力測試。
測試很快,當場就出了結果,醫生對比她帶來的之前看耳鳴時檢測的曲線圖,說聽力確實有所下降,不過目前的聽力狀況算在正常范圍內,不影響生活,由於她說最近心理壓力大,建議她自己再監測觀察一下,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每三個月或者半年複查一次聽力。
至於她的耳鳴症狀,還是跟之前的醫生說的一樣,應該是神經性耳鳴,目前醫學界關於該病的成因還沒有一致定論,鑒於彭姠之的作息,可能是由於常年失眠導致的神經衰弱引發的,他給彭姠之開一點營養神經的藥,吃一段時間看看效果。
最重要的是要放松心情,生活規律。
“那,我有可能能好嗎?”彭姠之問。
“不確定你是不是暫時的聽力損傷,沒有醫生能給你做百分之百的承諾,有的突發性耳聾也能夠恢復,所以你還是保持好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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