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個月,吳風跟劉姐的婚姻走到盡頭,二人和平分手,合理分配夫妻共同財產,三聲當年有劉姐的投資,吳風為了爭取到三聲,協商給劉姐相應的補償。
因此,此刻三聲的每一個項目對他來說,都挺重要。
彭姠之很清楚,如果她想繼續做,吳風不會不給她項目,所以她自動請辭了,更是在辦公室都沒有多呆。
最能摧毀一個人的是什麽?是讓她在自己最驕傲的地方低頭。
最讓人恐懼的是什麽?是在自己曾經運籌帷幄的領域,得到別人的憐憫。
不用說三聲,哪怕吳風不要她了,蘇唱或者晁新也會收留她,但是“收留”這個詞,聽起來怎麽讓人這麽難受呢?
彭姠之從不愛說什麽“初心”,因為這個詞被用爛了,掛嘴邊顯得矯情,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初心和其他所有東西都不一樣,它不等於最初的心動,而是,它是你賴以生存的自尊心。
更實際點說,她從沒畢業就乾這行,從小就軸,也沒想過別的出路,如果不做配導了,她不知道還能幹什麽。回歸配音演員,被別人導,可以,如果是她自願選擇,可以。但“退而求其次”,不行。
她頹然地回到家,買菜淘米做飯,然後趴在窗台看側下方那一層的小黑貓。
貓也有自己的固執,哪怕被關在屋子裡,它也永遠固守在窗戶下面,陽光最好的一塊。
智能鎖響,紀鳴橙回來了。
彭姠之讓她趕緊洗手吃飯,把清淡的晚餐擺上桌,問問她今天的工作,倆人吃了一會兒,彭姠之說:“有件事,圈裡估計以後會有風聲,所以我想先跟你說。”
這種事瞞是瞞不住的,不用說錄音師肯定猜到了,一直補錄的演員也會私下揣測。
“你說。”紀鳴橙放下碗筷,乾淨的雙眼望著她。
彭姠之很平靜地送入一口飯:“我那個聽力有點受影響,乾不了活了,所以我最近打算先休息一下。”
“不過你放心,我拿藥了,正常聽力也沒問題。”她把醫生說的治療方案再跟紀鳴橙講一遍。
“我有10天年假。”紀鳴橙想都沒有想,徑直說。
“?”
“想去哪?”她笑了笑。
但彭姠之閉上嘴唇,望著她,問:“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你睡不著,知道你狀態不好,知道你工作不順心,知道你和你媽媽溝通不愉快,也知道了,你不想讓我知道。”紀鳴橙垂下眼簾,把視線放到綠油油的蔬菜上。
她猜了很久,在發現彭姠之再度失眠時最為不安,想到從前彭姠之說,和前任因為睡眠問題分手,又想到她無比慶幸地說,她的身體選擇了紀鳴橙。幾乎每一樣猜測,都會帶來“重蹈覆轍”的恐懼。
彭姠之摳著自己的指甲:“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沒關系。”紀鳴橙想說,她去問問醫院的同事,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但彭姠之打斷了她。
她說:“橙子,我現在才發現,我不是我以前以為的那樣呼風喚雨的。”
紀鳴橙稍稍動動眉頭,等她繼續說。
“我發現,我名聲挺不好的。”
“怎麽這麽說?”
彭姠之想了又想,終於說出來:“我媽不信我,從生出來就沒相信我能乾點正事,我粉絲不信我,有些認識了七八年的,我以為都該稱得上一聲朋友了,在發現我跟你好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懷疑我,還有風哥,你知道嗎,在我說我生病之前,他覺得我在玩兒呢。”
他還以為,自己是沉迷於談戀愛,請人幫自己趕工了。
每次錄音和回家重聽時,強迫自己得過於用力,摘下耳機都想吐,又怕音量開得過高,反而再損傷聽力。
沒有人知道她當時有多難受,但別人以為她在玩呢。
“這破圈子,姐也不想待了。”她痞裡痞氣地笑了,抬頭望著餐廳燈,流光溢彩的眼珠子一轉,把閃爍的晶瑩遮掩住。
她還在逞強,依然在。好像自己當先拋棄這個職業,就不是被職業所遺棄一樣。
“那不待了。”紀鳴橙想,她最近心理壓力太大了,暫時脫離這個環境,也許是好事。
但彭姠之突然就哭了,她抬手捂住眼睛,哽咽著說:“那我能去哪呢?”
能乾點啥啊,還能乾點啥啊。她還想存點錢,給自己買個房子,以後萬一她媽被趕出來了,就讓她媽住著,何況自己有點財產,對著紀鳴橙也多少有點底氣吧。
現在怎麽辦啊。
還有紀鳴橙,她喜歡的是當初那個雷厲風行的彭導,如果那個彭導不見了,她還會喜歡她嗎?
她咬牙切齒地啜泣,大腿上擱下一片輕柔的重量,她挪眼,見紀鳴橙在她身前蹲下來了:“去哪都可以,想做什麽都可以。”
“可是我什麽都不會,我不像你,學歷那麽高,是醫生,還是老師,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我們一公開,所有人,喜歡我的,不喜歡我的,一對比條件,都說我配不上你。
“你會,你會很多,你很聰明,也很有悟性,還很堅韌。你騎車騎得很好,做飯很好吃,收拾屋子也井井有條,你連喝酒都比別人瀟灑。你記不記得你策劃過節目,非常有意思,平平無奇的事情都被你說得很有趣,我想,你做內容博主或者做節目策劃,也會很成功。嗯,你的穿搭也特別好看,有一次我去錄音,聽到別人在背後問你,是不是做時尚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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