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行幹了多少年了!十年,十五年有沒有?!”
“你出去問問,你出去問問,什麽導演敢把乾音隨便發給劇組外的人,這還用我教你!是不是!”
彭姠之低著頭,把紙巾揉在手心裡,盯著看了一會兒,喉頭滾動,沒有說話。
“還不是一段兩段,是全部!”吳風從沒發過這麽大的火,雙手叉腰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蘇唱她自己有工作室,你知道吧?你跟她關系再好,她是別的工作室的老板,你清楚吧?!”
“蘇唱不會泄露的。”彭姠之隻說了這一句。
“她要敢泄露我讓你賠到去要飯!”吳風臉漲得通紅,“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行規倆字兒在你看來是擺設?這事什麽性質你知道嗎,換個老板早把你告了!你知不知道這個項目有多重要!”
“你要沒時間,你說啊,你告訴我啊,我知道你最近跟那個紀鳴橙打得火熱是吧?哈,剛官宣了,小年輕膩歪,但你的事業還要不要了,你還想不想幹了你跟我直說!你要想退圈兒了你趁早告訴我,你知道我頂著多大壓力讓你上這個項目的嗎?我們工作室新導演那麽多怎麽就是你彭姠之呢?”
乍然聽他提起紀鳴橙,彭姠之的心被狠狠錘了一下。
怎麽又是紀鳴橙呢?怎麽每次自己不好,所有人都要推到紀鳴橙身上呢?她媽媽怪紀鳴橙帶壞她,她的黑粉因為報復她去騷擾紀鳴橙,現在連風哥都覺得是因為和紀鳴橙談戀愛了,無心工作。
全世界都在把她的錯歸罪到紀鳴橙身上。
彭姠之把頭垂得更低了,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不是的,風哥,我生病了。”
“我聽不到那些雜音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很恍惚,落地窗的陽光進來,把綠植的影子拖得很長。
光柱裡的微塵纖毫畢現,像一段段被裁剪的時光。
她大學還沒畢業就跟著風哥跑棚了,那時候三聲還不叫三聲,三聲是怎麽來的呢?有次她跟著跑棚完回去,說風哥,你以後是不是也能開個工作室啊?你要開了,我就是元老。
吳風說他是在籌備,還在積累經驗,如果開工作室,叫什麽好呢?
彭姠之說,叫三聲。
為什麽?吳風問。
彭姠之一邊啃雞腿一邊說,我夾帶私貨。你看你叫吳風,我叫彭姠之,咱倆的名字有一聲,二聲,四聲,就是沒有三聲,要有了三聲,咱們就啥聲調都齊全了,以後配音這行飯,咱能包圓兒了。
她在這個工作室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姑娘長成風情大盛的大禦姐,從蹦蹦跳跳的跑步鞋換上搖曳生姿的細高跟。所以後來即便蘇唱開工作室,晁新開工作室,風頭越過三聲,她都沒想過跳槽,從來沒有。
而現在,她是以什麽心情說出她生病了這句話的呢,一個配音導演要用什麽心情,來說出自己聽力有問題這句話呢。
無異於一場宣判。
她抬起頭,笑了笑,說:“風哥,對不起。”
吳風的眼圈兒瞬間就紅了:“你說什麽?你聽不到?為什麽?”
“媽呀我今兒這罪過,”彭姠之皺著眉頭笑,“讓你又氣又哭的。”
她歎氣,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我太作死了,以前你總勸我,我不聽,現在想學好吧,嘶,它有點晚了。”
她笑了:“我也沒想過報應在我耳朵上啊。”
“風哥,這個項目我弄好了,真挺好的,你聽了音就知道了,蘇唱她肯定不會泄露的,我拿命保。但你說得對,我不能這樣了,沒有下次了,後邊兒的項目,你給我推了吧,我,想休息了。”
彭姠之誠懇地輕聲說完,走出辦公室,走過她跟蘇唱打鬧說到底A7好還是A8好的錄音棚,走過她經常請劇組人喝下午茶聊八卦的休息室,快走到門口,她回頭望了一眼,潔白的桌椅還是跟幾年前一樣。
她每次自掏腰包請劇組人吃飯,大手大腳,圈兒裡都在傳彭姠之可有錢了,後輩們也心安理得地跟她蹭吃蹭喝。
她想起前段時間於舟跟她打電話,說她們初見的樣子。
穿得也跟現在差不多,白襯衫,包臀中裙,烏黑的長卷發,卷翹的睫毛和阿瑪尼400號唇釉,紅得很正,紅得意氣風發。
她準備好了劇本,遞給於舟的時候,感覺到了於舟的緊張和無所適從。
那時自己還在心裡笑了笑。
在工作場所面對陌生人,她很習慣先做出高冷的樣子,用專業為自己塑造第一印象,喜歡別人覺得她很帥,喜歡別人覺得她不好接近,喜歡別人覺得她閃閃發光。
她這輩子也沒什麽值得誇讚的地方,唯有這份工作是她的堅持與驕傲。
她跟於舟說過:“讓我閃閃發光的,不是專業,是熱愛。”
聲音工作,是她走到今天,唯一的,最大的底氣。
但也就到今天為止了。
第82章
彭姠之其實挺理解吳風的。去年那個綜藝,晁新的工作室橫空出世,一炮而紅,蘇唱的工作室更是來勢洶洶,更何況兩邊關系那麽好,很多項目都合作著來,以聯合出品的形式或者一個出品一個製作的形式吃蛋糕,出了好幾個叫好又叫座的作品,而吳風這樣的老牌工作室,漸漸跟不上潮流,生存空間已經在被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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