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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黎溫越走越近, 祠堂門口老太太的質問聲便越來越清晰,對方把嗓門拉到極致。
似乎欲在密不透風的黑夜裡,撕破一道口子, 宣泄心底淤積的憎恨。
“你們還要我怎麽信任她,小兵死的時候, 村長, 巫先生、全村裡的人都替她說話,你們告訴我,小兵是心甘情願給她續命。”
“可……外地人不清楚。你、他, 你們……我們寨子裡家家戶戶誰不知道, 續命要點魂燈, 魂燈怎麽來的,那是以生人魂魄為引,以命換命才能續燃。小兵死的那年剛好八歲, 他那麽小的孩子,有舍己為人的分辨能力嗎?”
老太太質問的眼神從身邊村民臉上一個個刮過去, 她憤怒不僅有對殷君寧的, 還有對當年同村老鄉為了捐贈物資選擇的視而不見,置之不理行為的憎恨。
村長站在隊伍最前面, 被當眾點名,臉色不好看, 眼瞅著老太太的怒罵吸引了越來越多安置點旅客的圍觀。
他試圖打斷老太太:“巫芳!”
“小兵是不是自願, 殷小姐有沒有為性命逼迫他,這些問題當年我們替你報過警,你不相信我們, 那你總歸要相信警察。現在不是翻舊帳的時候,巫星……”
“你閉嘴!”老太太忽然睚眥欲裂, 又似乎早就料到是村長的態度,在下一秒兀自笑出聲,與村長的目光對視上。
猛地抬起黑斑遍布的手,一指祠堂白布簾之後正搶救的男孩。
問:“那這一回呢?”
“巫星剛才喝的藥是她給的!”巫老太痛哭流涕,從懷裡摸出一個藥瓶,高舉在眾人眼前:“你、你們、就連村長所有人都可以作證,還想怎麽包庇她!”
這一問,村長到口的阻攔戛然而止,竊竊私語的兩撥人安靜會下來,此刻鴉雀無聲。
像一下子老了十多歲,村長與身後的村民將質問的眼神一並轉向殷君寧的身上。
黎溫走近的時候,看見眾目睽睽之下的殷菩薩站在古老祠堂廊簷下的陰影裡,白皙如芍藥的臉被昏黃燈光切割,半邊是碎影斑駁,半邊又被這晚濃黑的夜色覆蓋。
涇渭分明的色彩模糊了她所有情緒,只能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分辨出一絲置身事外的散淡。
仿佛老太太罵的人的不是她,面對被她救助的村民恩將仇報逼問當下,也並無法挑起她的情緒。
隻專注的做著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殷君寧低頭心無旁騖的與艾斯特商量著事情。
空氣裡安靜了足足十秒。
殷小姐事不關己的態度無疑成了整個對峙現場最列的一把柴。
老太太胸口起伏,氣到雙手顫抖,藥瓶一時握不住,從手心滾落。
黑暗裡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場景,就連老太太也渾然未察孫子的救命藥片從手中脫手而出。
白綠色的藥瓶咕溜溜滾至腳邊,黎溫彎腰將這隻藥瓶撿起。
“殷小姐這回實在過分。”人群中有個本地年輕人看黎溫將藥瓶撿起來。
盯著那藥瓶歎氣:“巫老太早年兒子兒媳雙雙死於泥石流中,全家就剩她一個老人以及兩個嗷嗷待哺的孫子。大孫子小兵是她嫡親血脈的親孫,幾乎是她的命。當年為了救殷小姐而死,這在老太太心底永遠是抹不去的傷口……”
“而這回巫星也分明已經搶救過來,可老太太給巫星服用了殷小姐至少給的這瓶藥。那孩子就……忽然心臟驟停,生死未卜……唉,殷小姐哪怕之後再給全村捐贈一百萬也難堵住悠悠眾口。”
黎溫把玩著手裡藥瓶,忽然問:“正被搶救的男孩不是巫老太的孫子嗎?”
“撿的。”
黎溫哦一聲,那難怪了。
自始至終,巫老太關注的重點一直在殷君寧身上。黎溫沒見過任何一個正常奶奶,在孫子生死未卜的此刻,還有心情找人撕逼。
黎溫掂量了一下手中藥瓶,擰開瓶蓋。
旁邊年輕人見她隨便打開別人的藥,呀了一聲,正準備開口製止。
注意力再次被人群之中對峙的兩人吸引。
另外一邊,殷君寧與身邊醫生交談完畢,終於抬起頭。
她不閃不避迎上老太太咄咄逼人的視線,語調低緩:“不是我。”
這話像是一根刺扎碎巫老太僅有的理智,她用盡渾身力氣,掙脫身邊人的阻攔,拐杖高高揚起來,義無反顧朝殷君寧面門砸。
下一秒,巫老太的手腕被人從側面緊緊攥住。
殷君寧那張臉徹底出現在光裡,老太太掙扎了下手腕,沒能掙脫開,她張口隻待痛陳疼痛,把殷君寧欺負孤兒寡母的惡行昭彰在祠堂所有人眼底。
沒等這汙言穢語說出口,殷君寧忽然彎下腰,視線與老太太平齊。
“鬧什麽鬧?”殷君寧沉靜著一張臉,纖細的手指幾欲擰斷老太太的手腕,旁人只看見殷君寧湊近了和老太太交談,只有巫老太疼的頭頂一滴汗滾落,嗓門發出桀桀的嘶吼。
殷君寧像沒看見對方眼底肝膽欲裂的懼怕,她笑的像是天使,唇瓣頓在巫老太耳邊:“殷唯給您多少錢?”
面前年輕女人那雙杏眸慈悲的宛若一道光,不偏不倚滾入老太太眼底,像是將這晚濃黑夜幕裡腥澀的泥漿滌蕩洗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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