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不用認,瘦猴子一開口,她就想起來了——確實是她弄得,一腳踹後腰,給他踹得撲地上硬生生摩擦出來的。
那又怎麽樣?
有的人沒事就喜歡犯賤找抽。
周意抬起眼皮,嘴角挑了個笑,“是又怎麽樣?”
“是就道歉。”大哥說:“前面的事呢,哥就不跟你計較了,你今天也給哥個面子,規規矩矩地說聲「對不起」,這事兒就算了了,你看成麽?”
換到以往肯定成。
周意一直覺得自己老實本分,最喜歡順台階下。
這回麽……
周意瞅了眼瘦猴子得意的表情,聲音溫吞倦怠,“趕時間,不成。”
大哥表情一狠,語氣裡多了威脅,“就上嘴皮子碰下嘴皮的事,耽誤不了你多久!”
“哦……”周意低頭用領子兜住隱隱發酸的鼻尖,“不好意思啊,我嘴皮子動得慢。”
“給你臉了是吧?!”大哥提高聲音,“機會就這一次,過了就沒這麽容易了……了……”
大哥說到後半句,冷不丁一陣過堂風湧進來,凍得他聲帶打顫,音調打著轉兒拐去了十八裡地外,聽著非常滑稽。
周意這會兒沒心情聽笑話。
剛那陣風吹過,她的天靈蓋也差不多給凍脆了。
強烈的不適讓周意失去耐心,懶得和他們繼續掰扯,直接踩著瘦猴子的腳硬往過走。
瘦猴子疼得尖叫一聲,原地跳起。
與此同時,周意後肩被什麽東西砸中。
很沉,隔著蓬松的羽絨服,她也能感覺到悶疼在一瞬間蔓延開來。
“我讓你走了?!”大哥操著粗鄙的口音在後面吼道,“一句話,道不道歉!”
周意背對幾人沒說話,腰杆挺直,巋然不動,背影看起來特別像暴風雨前那種可怕的寧靜,正面就……鼻頭泛紅,淚眼婆娑。
她!
真的!!
煩死感冒了!!
躁意席卷而來。
周意從兜裡掏出隻手想擦眼淚,甫一接觸到冷空氣立馬凍得縮回去,緊閉雙眼,深呼吸。
等到鼻腔裡的酸澀感消失,周意慢吞吞轉身回來,看著大哥辣眼睛的五官說:“別說今天不行,就是你頭七過了也不可能。”
——
凌晨2點被主任一個電話挖起來做采訪,之後一整天,陀螺似的撰稿、改稿、剪片,總算忙到節目播出,慕青臨人已經麻了。
這是電視記者的常態,從她畢業考進省台就一直這樣。
“慕姐,還不走?”慕青臨帶的實習生臨走之前吊著最後一口氣問。
“醒會兒神。”慕青臨抬頭看到實習生滄桑的臉,打趣道:“熬得到轉正答辯?”
實習生由衷地點頭,“不能……”
“那還不趕緊寫辭職報告?”
“啊?”
“我這兒有范文。”
“慕姐!”
實習生一聲哀嚎打破了辦公室裡沉悶的氣氛。
慕青臨趁著腦子短暫清醒,開始篩選明天晨會要上報的新聞選題,忙過八點才收拾東西離開。
這個點還早,慕青臨回去也沒事可做,想了想,決定去紅門巷裡喝一杯打發時間。
紅門巷背臨永安河,河水清澈,四季飛花,早幾年被改造成特色景點後,為城市的經濟發展貢獻了不少GDP,另一邊則全是譬如省台這種現代化辦公大樓,一棟連著一棟,把紅門巷擋得嚴嚴實實,每天不到太陽開始西落,不會有一片陽光直射進來。
一邊快,一邊慢,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節奏對紅門巷裡的人沒有產生絲毫影響。
他們仗著腳下的歷史街區保留了九十年代末的建築風格我行我素,堅決自治,政府部門拆也不敢拆,改也改不動,發展沉悶滯後,還維持著十幾年前的無序擁擠,時不時就會因為各種違法亂紀的新聞上頭條,弄得毗鄰的幾個區誰也不想管,全當燙手山芋扔著。
慕青臨第一次和同事去紅門巷消遣就中過招,被人摸走了手機和錢包,覺得這裡急需整治。
後來她自己去喝過一次酒,街道上直白的音樂,曖昧的燈光和鼎沸人聲營造出的氛圍意外得真實。
這種真實能蓋過工作場裡的疲憊。
之後慕青臨就常去,久而久之成了習慣。
另一個原因則是方便。
省台旁邊就有一條連著紅門巷的小道。
沿著這條小道進去,可以到紅門巷東頭。
東頭人少,慕青臨走得沒那麽用心——步子平緩,思緒散漫,這麽做的結果是,她前腳踏上紅門巷的地界,後腳就被一個團狀的人砸中胸口,力道重得她往後踉蹌了一步才勉強穩住,往下,前幾天新買的皮鞋也沒能幸免。
好在這團人會收腳,不然她明天得跛著上班。
“不好意思啊,沒想到這兒會突然冒出來個人,剛踩你那腳先欠著,等我解決完麻煩再還。”
這團人開口說話的時候手朝後一撥,弄掉了帽子,慕青臨這才發現砸中她的是個長相清爽明朗,但表情不太陽光的女孩兒。
剛好像是被人扒拉著肩膀推過來的。
周意話一撂下就要上去踹人。
慕青臨掃了眼對面能頂她兩個壯的大哥,下意識給她拽回來,同時快速側身,接住大哥掄過來的拳頭,借勢懟在了粗糙的水泥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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