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眾多軍官輕蔑的詫異下,盧簫快步走出了軍用車廂。
而開門的一刹,便是來到另一世界的一刹。
老人抱著小孩,女人靠著男人,無數的人頭在有限的空間內攢動。座位上坐著的人們,服裝風格各異,神態表情各異。不同人種的臉如博物館展覽般交錯,色彩斑斕的民族服飾相互交映。
嘈雜的車廂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用好奇的眼光注視那暗紅色的軍服。
盧簫不自在地走到車廂角落一個空座位上,坐下。座椅罩布上全是破洞,露出了黃棕色的海綿。這裡的環境和軍用車廂比,確實差遠了。
這也算三六九等麽。
與此同時,本坐在那座位旁邊的人立刻站起,十分恐懼地向車廂的另一邊走去。就連在過道上走動的人們,也開始戰戰兢兢地繞開她。
人們為什麽這麽害怕軍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盧簫表面裝作不在意,看向車窗外的風景,內心卻波瀾起伏。
幾分鍾後,口音各異的中文回蕩在嬰兒的哭聲中,車廂內的空氣終於再度活了起來。
左側空空的座椅上冷冰冰的,盧簫的內心空落落的。很奇怪,無論在哪裡,她都覺得自己像個被冷落的異鄉人。
“我可以坐這裡嗎?”像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祈求一般,一個溫柔的女聲在她身邊響起。
盧簫意外地轉頭,只見一個身罩綠袍的嬌小女人正站在自己的身邊,臉也被厚厚的面紗擋得嚴嚴實實。看到女人裹得嚴嚴實實的樣子,她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拉彌教徒。
“請坐。”
女人便在旁邊安安靜靜地坐下,像一座被罩著的雕像。
因為罩袍的緣故,盧簫看不到女人的表情。但她不覺得,罩上一個厚重的袍子會讓人露出高興的表情。
她們所乘坐的這輛是跨國列車,從北赤聯的幾內亞啟程,經過卡薩布蘭卡等地,最終抵君士坦丁。
於是盧簫暗暗推測,這女人很可能是從北赤聯過來的。
罩綠袍的女人好像感受到了盧簫的目光,緩緩轉過頭來,一雙墨黑的大眼睛在黑紗下若隱若現。
但那女人沒有說話。
盧簫便也沒有說話。
列車繼續向前飛馳,鑽入了磚紅色的阿特拉斯山脈中。車廂內一下子暗了下來,只有頂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離到達君士坦丁換乘樞紐還有四五個小時,盧簫半閉上眼,打算先休息一會兒。鼻尖傳來了一種奇特的香料味,聞起來非常神秘,並且非常助眠。
然而,剛陷入淺睡眠沒幾分鍾,一聲怒吼瞬間將她震了個激靈。
“她在那兒!”
盧簫睜大眼睛,警惕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與此同時,她觀察到了,身邊那綠袍女人開始發抖地向自己靠近。
只見車廂的另一端,站著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們帶著綠色的網帽,高大鼻子下留著濃密的胡須,肌肉上散發出狐臭的汗水狂躁地跳動。
看到那標志性的服飾後,盧簫隻覺得今天見鬼了。怎麽這趟車上這麽多拉彌教徒?而且,其中一個壯漢竟還向自己的方向氣勢洶洶地走來!
也沒招誰惹誰吧?盧簫表示不可理喻。
但緊接著,她反應過來,這壯漢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身邊這個穿綠袍的女人。
“救救我……”女人微弱的聲音在耳邊請求,帶著絕望的哭腔。
盧簫的心顫了一下。她明白了,女人坐到自己身邊,是出於對軍服的信任。既然仍有人信任著軍方,就不能辜負他們了。
壯漢離女人越來越近,眼看就要抓住她的手腕了,女人抖得越來越厲害。
盧簫毫不猶豫地箭步向前,擋在他們之間。
“先生,請問您幹什麽?”
壯漢顯然沒料到會有人敢多管閑事,愣了一下說:“我帶她回家!”
“帶她回家?但這位女士看起來很不情願。”盧簫眯起眼睛。
“她是我妹妹!她馬上就要嫁人了!”
盧簫看向顫抖的綠袍:“噢?但她看起來並不想結婚的樣子。”
“不是她想不想,她必須!這是吾主拉彌的旨意,是家族的傳統!”
“法律中有規定,禁止違背婦女意志,采取暴力、脅迫或其他手段強行限制其行為。”盧簫皺眉,嘗試講道理。
“那是你們世州的法律,不是我們的!”
對某些人來說,好像講道理是無用的。
盧簫面無表情道:“你們是赤聯人?”
“沒錯。”壯漢得義地揚起頭,說話的底氣也更足了。
這時,身穿綠袍的女人終於開口說話了。雖然聲音在顫抖,但異常堅定:“我、我不要跟你們走。”
聽到那聲哀求,不知怎的,盧簫想起了過去某刻的自己。
一定要救她。
盧簫沉下嗓音:“這裡是世州的領土。”
“所以?”壯漢挑了一下眉。
“按世州的法律來。”
聽到這話,那兩個壯漢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胡須隨著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十分憤怒的樣子。
“你!”
在看到面前這個穿著軍服的只是個纖瘦的女人後,兩個壯漢威脅狀地抬起手臂,一副要乾架的樣子。顯然,他們認為盧簫根本不足為懼。雖然盧簫的身高也有一米七,但在那兩個一米九的壯漢前仍像個小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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