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委員長似炫耀似地告訴了她。
“最高檢察院副院長。”
盧簫的呼吸停滯了。那一刻,她都忘了自己還活著。
作為曾經和現在的軍警,她敏銳地從風紀委員會話語的蛛絲馬跡還原出了事情的脈絡。
有人舉報到了伊溫丈夫那裡,伊溫丈夫怒不可遏,反饋回了世州鷹眼軍校,要求必須有個說法。之後,舉報人趁熱打鐵,奉上了許多可以側面反映盧簫和伊溫走得很近的證據;而委員會私下傳喚了八連的同學,得到了更多可以豐富解讀的細節。
風紀委員會率先找伊溫少校了解情況,而伊溫堅稱是單方面受到了騷擾。她說是年輕的上尉主動示好,並提供了信件作為證據;而那把刀被搜查出來後,她撒謊是盧簫擅自拿的,她自己一點兒都不知道。
與此同時,她也在賭。她賭盧簫沒有證據,賭盧簫不會出賣自己。
危難面前,人人自保。
可以理解,都可以理解。
盧簫半低著頭。
她不想就這麽被拉到泥潭中,但也知道在這種確鑿的證據前,其它的都是浮雲。更何況,風紀委員會為了給那位院長一個“交待”,必須煞費苦心“調查”出什麽;而伊溫又是院長的妻子,自然不能作為“交待”的結果。
“必須交待問題,才能放你走。”果然。
可我沒有問題,盧簫靜靜地看著桌子對面的風紀委員長。因為那是莫名其妙的誣陷,胡亂拚湊起來的事實。
“盧上尉,請你說話。”
“我沒問題。那些信被截去了一半,斷章取義。”她沒辦法辯解那把刀,因為沒人會相信,一個中年少校會把珍貴的訂婚禮物給一個同性下屬。
“但沒人能找到另一半,而已有的這一半已能確定問題。”風紀委員長盡力苦口婆心。“我勸你好自為之,乖乖交待,全部坦白,我們就可以從輕處理。”
“究竟是什麽問題?我們既沒有接過吻,也沒有做過愛,從來沒有越界。我所傾訴的都是敬仰,並非愛慕。”
風紀委員長開始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盧上尉!你要知道,你本來就是高度懷疑對象,既沒有結婚記錄,也沒有戀愛記錄。”
“不戀愛不結婚就是異類了嗎?”聽到這話,怒火從心底竄起,盧簫的嗓音開始顫抖。
“在這種情況下,是的。”
“……”盧簫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辦公室的門響了。
十分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很明顯進來的人是個大官。
盧簫轉頭,只見鷹眼軍校的副校長黃滿坡少將走了進來。這是她頭一次和這位副校長的距離如此之近。
風紀委員會迅速從座位上站起,敬了一禮:“長官好!”領導做派瞬間成了哈巴狗。
黃滿坡點點頭,低頭看向調查檔案。然後,他翻了翻盧簫的資料,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優秀的上尉,只不過誤入歧途。沒出現實質性的惡果,問題不大。”
“您的意思是……”風紀委員長明顯緊張了。
盧簫也緊張了,因為實在過分迷惑。
尤其是她和黃少將無意間對視的時候,緊張加劇。那雙琥珀色眼睛的瞳孔很細長,像貓又像蛇,給人無盡的壓迫感。
“把伊溫·坎貝爾調走,”黃滿坡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盧簫寫兩千字的檢討書,進修役期間無大過即可消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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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諷刺的事實。
檢討書不是有過錯的人寫,而是別人覺得有過錯的人寫。
而盧簫永遠也不明白,為什麽當時風紀委員長讓自己把那把刀帶走。
自黃滿坡少將離開後,委員長的表情軟了下來。嘲諷不在,只有憐憫。
——可憐的上尉,你就留個念想吧。
——我跟她沒有關系,也不需要念想。
——拿著唄,這麽貴的刀。
她便隻得拿了回來。
窗外陽光明媚。
她永遠記得兩年前的那個下午。
伊溫騎著馬,從草場的那頭緩緩走來,暗紅色的軍裝與她火紅的發色鄉呼應,構成那一秒最美的畫面。溫柔的夕陽下,長官優雅而風度翩翩,是世州最優秀的騎士,也是世州最美的女軍官。
然後呢?
盧簫閉上眼睛,那日的夕陽消失了。金黃色的光被抹去,只剩下一個單調的圖像——騎馬的女軍官。
她忽然想明白了,在生活特別低落的時候,大腦會無意識中造出一個虛幻的神。那時剛剛受過惡魔非人的折磨,得過狗官的警告,被迫放棄正義的調查;如果沒有一個神,精神是會出問題的。
是的,從來就沒想明白過生存的意義。
如果下次再見到那條蛇,一定要問問她在戰火中逃生後,重新找到的意義究竟是什麽。那雙充滿嘲諷的綠眼,一定會給出一個一針見血的回答。
那些美好的品質都是工作所需,僅此而已。任何而一個軍官都會表現出那樣美好的品質,那是每個世州軍人的必修課,僅此而已。
而當那層金色的夕陽消失時,伊溫和任何人都沒什麽不同。
現在想來,那些舉動確實圖謀不軌,只不過段位比那惡魔不知高到哪裡去了。有些溫柔並不是真的。如果沒人檢舉揭發,很難說她下一步會乾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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