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簫低頭看向那把刀。
不如唐中校敢做敢當,也不如白冉純粹,滿嘴仁義道德與真善美,到關鍵時刻卻會被刺別人以保全自己。這麽看來,唯一一個最接近正人君子的竟是那條蛇。真可笑,蛇比人還像人。
現在她敢評判了,因為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評判。
甚至還不如自己。
如果我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將責任全部推卸給一個無辜的下屬,盧簫默默想。
然後,她將那把漂亮的日內瓦軍刀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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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溫教官被調離那天,八連的所有女生都悄悄圍在走廊窗子前,看那紅頭髮的背影。
盧簫也呆呆看著。
一切都如夢一場。從那以後,再無敬愛的長官,再無可以當作目標的豐碑。
余光中,她看到了遠處的席子佑。
席子佑的目光好像在癡癡地追隨伊溫教官的背影,又好像只是單純發愣。將目光收回時,她用一種委屈的目光瞪了盧簫一眼。那是她不多見的,沒有憤恨與挑釁,只有無限委屈的目光。
盧簫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替她難過。
也就是那一刻她明白,舉報人是八連的女生,但絕不會是席子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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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每一天,本就獨來獨往的盧簫更不想看到別人。
沒什麽特定的理由,就是不想說話。
於是,她會在凌晨五點半到食堂吃早餐,本可以睡懶覺的周末也是如此。這個時間點的食堂靜悄悄的,只有幾個阿姨將剛出爐的包子搬到窗口。
“阿姨,今天是什麽餡的?”
“豬肉大……哎呀不是,胡蘿卜雞蛋,還有蝦仁的。”阿姨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周末確實很困。
“各來一個,謝謝您。”
交票後,盧簫帶著熱騰騰的包子坐到最近的桌子。然而剛將包子擠到塑料袋口時,不遠處的動靜讓她停了下來。
抬頭,只見席子佑手拿一袋包子,正在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她要主動和自己一塊吃飯?
盧簫一懵,但緊接著反應過來,她只是不得不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為節省能源,清晨的食堂只有這一小片開了燈,其它地方都黑燈瞎火。
席子佑在對面坐下,面無表情,好像也沒太睡醒的樣子。
余光看到她和大家一樣迷迷糊糊的樣子,盧簫對她的排斥消退了些許。她率先打了聲招呼:“早上好。”
席子佑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眼神瞬間清醒了,沒好氣地回應:“早上好。”畢竟對方先向自己友好問候了。
盧簫點點頭,繼續吃包子。
吃著吃著,她突然覺得很奇怪。自己周末早起是為了避開別人,席子佑早起是幹什麽?余光偷偷打量,發現席子佑穿著運動服。
“起得好早,要去跑步嗎?”
聽到這句問話,席子佑睜大眼睛,秘密被戳穿一般尷尬。她咽下一口包子,僵硬點頭。
“好厲害,”盧簫很驚訝,“周末還堅持晨練。”
“這只是基本的吧。”依舊很尷尬。
這時,盧簫想起,席子佑這人在周末白天好像也不曾懈怠。
瓦妮莎她們會到處逛到處玩,但席子佑一直在閉關修煉,嘗試進步。這人很自滿,但一個有天分又嚴於律己的人也確實有資格自滿。
盧簫對這個並不友好的大塊頭產生了一絲敬仰之心,真心歎道:“我應該向你學習,難怪你成績進步那麽快。”
席子佑愣住,停下咀嚼的動作,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向她。那雙柳葉眼在拚命尋找卻一無所獲,便只能放棄掙扎。
“你不會嫉妒嗎?”她的表情萬分委屈,就和那天看向伊溫教官的神情一樣委屈。
盧簫愣住了。她始終不明白那表情的含義。
“不會。有時候會羨慕你,但又會想,那也是你應得的。”
席子佑沉默了片刻,咽下另一口包子。
“還有,你明明看出來了,但什麽都沒說?”
“你指什麽?”
“教官。”
盧簫深吸一口氣,無奈解釋道:“緋聞只會傷害人,又不會幫助人。”這是她的真心話,但出口的時候,她卻覺得有點假。
砰。
席子佑的胳膊肘撞到了餐桌上。她低下頭,惡狠狠地咬著包子,好像在深思什麽。
一會兒後,她終於開了口。
“你應該恨我。莫名其妙的聖母。”
“你高估我了。”
“她憑什麽那麽喜歡你。”
“但所有人都站在你身邊。”
“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你這種人存在。”
“……”
兩人在那一刻對視。
一切豁然明朗,天地卻暗了下來。
盧簫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突然發覺,對面的人和自己一樣可憐,她們都很可憐。深沉的憂傷從黑暗處蔓延開來,將她們一同拽入泥潭。
吃完早餐後,盧簫起身,準備離開。
她本沒有在周末晨練的習慣,認為一周過去了還是該給自己放放假;但今天見到席子佑後,她決定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
走到食堂門口時,後面傳來了席子佑的聲音,像在挽留什麽。
“緋聞不是我傳的。”
我早就知道了,盧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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