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廢話,你臉都紫了。”
軍官走開了。
所在區域只剩她們自己,空氣一片寂靜。
盧簫狼吞虎咽吃完一塊麵包,再喝些熱水,終於覺得自己活過來了。手指不再僵硬,腿部肌肉放松了許多,這才是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這時,她看到遠處同樣痛苦的軍人們,內心一陣淒涼。
“我羨慕你。”不知不覺中,盧簫似喃喃自語般吐出一句話。
旁邊的席子佑愣了一下,然後扭開了頭。破防了一般,她的聲音開始不正常地抖動:“應該是我羨慕你吧。”
“為什麽?”
“因為自由。”
自由。
那是兩個烙在心底的字,發紅發燙,永遠也不會磨滅。但何為自由?自己自由嗎?
盧簫不解:“我自由嗎?”
“我訂婚了。”
盧簫倏然睜大雙眼。這幾個字像尖刀一般插入心臟,讓她突然喘不過氣。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伊溫教官的臉龐,困惑伴隨悲憤湧出喉嚨。
“你不是……”
“他們會打斷我的腿的。她結婚了,我也要結婚。我很懦弱,比你懦弱多了。”
盧簫被噎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保持沉默。
“而對方也是個人物。”
漸漸的,席子佑開始面無表情,就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
屋子突然冷起來了,盧簫抱手垂下眼睛。她們都是人偶,只不過一個貴一點,一個便宜一點;除此以外,毫無分別。
“那確實沒有辦法。”
席子佑呆呆地看向前方。
“你本來不想當軍警的吧?”
“我本來報的研究所。”
“也不想上戰場的吧?”
“沒人想上。”
席子佑無力地笑了一下:“果然……我麽,我根本就不想在軍隊。”
“但我們都沒辦法。”誰又有辦法呢。
“當然。”
負責調度的軍官返回,請兩人前往救護車的位置。軍官看到席子佑腿的情況後,主動上前攙扶。
席子佑站起來後,說:“你這種‘爛好人’明明活不下去的。”
“那倒不一定。”盧簫扣好包帶,也站了起來。
席子佑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混著嘲諷與憐憫。或許恨意猶在,但那一刹那確實看不出來。
“如果有人想再調你去研究所,別去。”
“為什麽會有人想調我?”盧簫覺得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有些可怕。
旁邊的軍官瞥了她們一眼,氣氛突然詭異。
席子佑頓了一下,發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於是她搖搖頭,沒再說話。
**
那次事故過後,八連少了兩個人。
嚴格訓練下,世州軍人們皆有著非凡的求生本領;但在那樣險惡的環境下,誰也不是神,誰都只是人。還是有沒能走出厄爾布魯士山的士兵。
軍校給了死者家屬一大筆撫恤金,多到讓他們自願被捂嘴。壓輿論是世州政府最擅長的事情。
於是,世界任何其它角落裡,誰也不知道在10月4日曾發生過這樣一場災難。
盧簫望向西南方向的荒野。幾千公裡外,那座高聳的死火山奪取了無數戰友的性命。綿軟的白色不再是天使的脊背,而是死亡的虛無。
或許自己本該被埋在那裡。或許媽媽本該拿到一大筆錢。
和席子佑不經意間對視時,同樣的眼神在空中化為灰燼。
或許她們本都不該活著。
**
十月過後,盧簫明顯感到周圍人的態度在變化。原本一直戰戰兢兢的申荷娜終於敢光明正大地靠近自己,和千在熙在走廊裡相遇也能互相打個招呼。
封印解除。
她明白,這是席子佑的“恩賜”。
一米八的大塊頭依舊很少和自己說話,就好像自己是一團空氣;但她沒再為難過自己,更沒有為難過靠近自己的人。
一場災難讓所有人回到起點。
不知是不是災難的緣故,今年的教官役取消了,年底的告別便是進修役的終結。
西伯利亞平原有凍成冰的趨勢,踏上去硬邦邦的感覺,會讓人想起厄爾布魯士山腳。
盧簫和申荷娜坐在餐廳裡。申荷娜小口地品嘗意面,盧簫端著一個漢堡啃,正如一年前那般。
“好想結婚啊。”申荷娜半開玩笑似地說了一句。
“那就去結。”盧簫尊重任何想法的人。
申荷娜眨眨眼睛,認真看向桌子對面的人,筷子停在空中。她們一個是八連最年輕的,一個是最年長的,但在一起總有種莫名的和諧感。
“都怪你。”申荷娜突然來了一句。
盧簫懵了:“怪我?”她以為自己沒聽懂話。
“怪你拔高了我的審美。”
“……啊?”盧簫的臉開始發燙,最後一口漢堡遲遲咽不下去。
看到年輕上尉懵懂羞澀的表情,申荷娜輕輕笑了起來。
“或許這樣說有點不尊重你。但如果你是個男生,我真想和你原地結婚。”
盧簫更不好意思了,尷尬撓撓臉頰,小聲說:“這太誇張了。”
“沒誇張。唉,肯定再遇不到跟你一樣好的人了。”
“不會的。”
“會的。”
看著申荷娜苦惱的樣子,盧簫也開始苦惱地想回復。突然,她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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