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手中的筆突然停住了。他眯起眼睛看看上面的資料,好像在核對什麽。
“盧簫——上尉。”
“是。”
“年齡?”
“23歲10個月。”
隊伍後面傳來了不可思議的唏噓。或是對那個名字,抑或是對那個年齡。
盧簫萬分不自在,隻想趕緊完成登記,逃出這裡。
“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負責登記的軍官挑了下眉,意味深長地搖搖頭:“那看來這兒沒寫錯。沒事了。”然後,他將證件遞還給盧簫。
盧簫收起證件,走出帳篷。
經過後面的上尉們時,她感受到了來自十幾雙眼睛的注視,還有特意壓低聲音的談論。
而不論是注視還是談論,負面的評價佔壓倒性優勢。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實上,她確實也沒做錯什麽。唯一的“錯”,便是年齡與軍銜的格格不入。
而那些尚能收斂的眼光與品頭論足,僅僅是噩夢的開端而已。
因為這個時代和她的眼眸一樣,都是灰色的。
**
盧簫率先到宿舍中收拾東西。
大概是個巧合,今年這間宿舍就在四年前那間的斜對面,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
只可惜熟悉的面孔一張沒見到,她有些失望。
仔細想想,這倒也正常。中尉到上尉的晉級周期一般在六年,只是自己因前年夏天的大案提前晉升了。換個角度想,認識新同學也很激動人心,說不定能遇到更好的人。她一直在嘗試樂觀。
她的行李少而井井有條,因此不過十分鍾便收拾好了。衣服和雜物甚至都沒佔滿私人空間的一半,堪稱軍隊內務的典范。
盧簫將空空如也的行李袋卷起來,放進最底層的櫃子中。
然後,她拿起一本書,在書桌前看了起來。也不知受了誰的影響,她最近很喜歡看時政評論雜文集。
哢嚓。
背後的門響了。
盧簫轉頭,看到一個扎高馬尾的女生走了進來,左右手提著兩大個行李箱。從外貌來看,應該是亞裔;從身材來看,大概是文職或技術職。
那個女生將行李箱往床邊一靠,看到室友是何方神聖後,她的表情很驚異也很排斥。
“啊,你就是那個才23歲多的警司?”
“是。你好,我叫盧簫。”盧簫立刻站起,禮貌地伸出手。
然而那個女生卻無視了她的動作,一邊拉行李箱拉鏈一邊說:“我叫千在熙。你長得好奇怪,到底是哪裡人?”
“我媽媽是俄裔。”盧簫習慣性用軍姿站立,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哦,但你長得也不完全像白人。”
盧簫一本正經地解釋:“我爸爸是東亞人。”
千在熙一邊將內衣袋掛到衣櫃內杆,一邊用余光瞥她,皺起的眉頭閃過一絲不悅。
“現在又不是訓練,站那麽直幹嘛?”
盧簫立刻活動了一下手臂,局促不安。看來還是沒改掉這個毛病,她抱歉地笑笑:“站崗站習慣了。”
千在熙哼了一聲,繼續收拾東西。那冷哼好像在說,你就裝吧。
空氣陷入尷尬的沉默。
盧簫不知道該說什麽,便繼續看書,但沉浸不進去。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位新認識的室友不太好相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聲問話打斷了即將沉浸的盧簫。雖然她很不喜歡看書時被人打斷,但還是好脾氣地放下了書本。
“喂,為什麽你還不到24歲啊?”
“去年提前晉升了。”盧簫實話實說。
千在熙將空行李箱推往角落,頓了一會兒,她萬分疑惑地發問:“不是,我都29了,就算你提前晉升,也不可能比我小這麽多吧?”
盧簫轉頭看向她,認真解答:“我畢業時定的軍銜是少尉,85年升的中尉,去年因為一個案子又晉升了一次。”
千在熙的表情有些扭曲。那是一種混合了不解、敬佩、嫉妒與憤怒的表情。她張嘴張了好幾次後,才悶悶道:“好吧。你這裡還空著這麽大地方,多浪費啊,我把包放這兒了?”
“好的。”盧簫點點頭。
看到她一直不慍不火的樣子,千在熙撇了撇嘴。她認為這年輕軍官是個軟包子或偽君子,絲毫沒想到這其實是習慣性禮貌的溫和待人。
賭氣一般,她將背包向盧簫的儲物盒擠了擠。
沉默片刻後,盧簫不知該說什麽,但又覺得該說點什麽。於是,她客套式地問:“請問你是哪個部隊的?”
聽到這個問話,千在熙的表情怪異地扭曲了一下。她皺起眉頭,用一種尖銳而做作的聲音道:“一個小小的地方軍醫罷了,哪兒能和你們中央的人比。”
一瞬間,盧簫很尷尬。
千在熙繼續整理行李。
兩人互不干擾。
盧簫的眼神雖然在書頁上,但腦海裡一直回放著剛才的對話。她在反思,自己是否說了一些不恰當的話。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
“千在熙。”
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下一句話,就見千在熙瞬間拉下了臉:“你個小孩兒怎麽直呼我名字?叫姐姐!”
盧簫僵住,不知道這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她一臉懵圈,張半天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明明職級相同,這位軍醫小姐卻簡直比唐中校還囂張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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