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時候我不認識她。”盧簫的嗓音開始顫抖。明明在整個軍校生涯中,根本沒聽說過唐曼霖這個名字。
“這就是傳說中的‘眼緣’吧。奇妙的緣分。再或者,你是不認識她,但她早就看上你了。”
“不……不可能。”
黃少將嘴角勾起:“據傳你在總局時,她對你特別關愛有加。當然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說她很器重你,確實可能早就看上你了。”
盧簫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大腦嗡嗡作響,悲傷與憤怒在同一時刻如洪水般襲來,要不是肌肉記憶的軍姿,她會直接暈過去。
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黃少將繼續補充道:“據我了解,她喜歡人不奇怪,但她這麽喜歡一個人倒很稀奇。唐曼霖的舉動至今仍有些超出我的認知范圍,而且在那之後,她再也沒這麽要求調過別人。只能說明她太喜歡你了。”
盧簫一動不動,依舊一句話說不出。
黃少將則得意地揚起了頭,咧嘴一笑。對他而言只是計謀奏效了而已。
“反正這不重要了,現在你有第二次機會,要不要把握住?”
剛剛得知的一切,都瞬間的瓦解了盧簫的語言系統。她什麽都想不起來,隻想趕快逃出這裡,逃出夢魘一般的真相。
“你有一天的時間考慮,明天走之前告訴我就行。”
那一刻,一句“我接受調度”呼之欲出。盧簫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要逃,逃出警衛司,逃出那生鏽的鐵籠;而逃去哪裡無所謂。
只要不再看到那張惡魔的臉。以後每次看到那張臉,都將會想起破滅的理想。曾支撐自己奮鬥的熱愛,不複存在的熱情。
盧簫全身都在發抖。
黃少將將成績單收起,食指敲敲桌面:“沒什麽事的話,你就先走吧。”
清脆的敲擊聲如破舊的漁網,將盧簫的思緒猛然撈起。那一刹那,一個聲音浮現在耳邊。
——如果有人想調你,別去。
好像有誰說過這樣一句話……想不起來了。大腦隱隱作痛。
突然,盧簫想起來了。是席子佑說過的話!
說實話,她不喜歡席子佑;但不知為何,那一刻,她選擇相信那句話。
這次突然的調度很不對勁;席子佑是有關系的人,一定知道些什麽。
“我不去。”
再怨恨再難過,理智也要戰勝情感;更何況這麽多年過去了,研究所的意義早就變了。
空氣安靜。
黃少將顯然很意外,扁了扁嘴:“這麽快就拒絕?這可不是一個有大局意識的英雄該做的事。”
盧簫很官方地回答:“過去的七年裡,我已經習慣了警司的工作,本職工作最適合我。而且開羅警衛司因條件惡劣很缺人手,我要是走了,很難有人頂上。因此我認為,我留在開羅邊檢處當警司長能更好地報效祖國和人民。”
聽著聽著,黃少將的表情越發迷惑。明明這個調度誘惑十足,不該有任何年輕人想要拒絕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多年前就很想進研究所的人。
但他知道,任何軍官都有權拒絕調度,只要理由合情合理。
黃少將沉默片刻,開口:“我再問最後一遍。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是的。”
“那好吧,”黃少將點點頭,“你去吧。”
盧簫衝他麻木地回了一禮。
她曾無數次死裡逃生,但那一刻,她卻覺得從生走向了死。
**
那天,盧簫沒有出席結業式。
一個人躲在廁所狹小的隔間裡,蜷縮在馬桶上。襯衫緊貼她的軀乾,隨著肩膀一抽一抽,本就瘦削的身體更顯單薄。
她哭了。
從來沒哭過的盧上尉,哭了。
她知道,眼淚是天下最沒用的東西。但精神低落時,沒人能忍住眼淚的誘惑。無法發泄的負面情緒,隨一滴滴晶瑩的液體滑落。
淚順著脖子凸起的血管,滴入鎖骨的凹陷處;鎖骨盛不下,淚又打濕胸口。
委屈。
找不到答案,就只能委屈。
迷迷糊糊間,唐中校手好像在空中出現,粗暴地捂住她的嘴。
為什麽。
為什麽生活不斷剝奪自己的熱愛。
盧簫覺得掉眼淚的自己很丟人,卻怎麽都控制不住,只能持續躲在那密閉的隔間內。
她哭的時候也很安靜,一聲都沒出過,任憑淚水靜靜滑落。就像她一直以來的作風,平靜而克制,世州軍人的典范。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向前看。
哭沒有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可盧簫突然覺得很疲憊,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漸漸的,她迷迷糊糊地靠在牆上。
恍惚間,她愛上了眼淚。哭過之後,肩膀又能承受世間一切了;眼淚帶走浮在空中的塵土,堅如磐石的部分才得以留存。
不知過了多久。
盧簫隱約聽到有人敲門,有人竊竊私語,又聽到安德森教官焦急的問話。其實她剛才睡著了,意識仍不清醒,但還是打開了隔間的鎖。
“你還好嗎?”安德森教官看到年輕上尉的模樣,下意識以為她發燒了,抬手摸摸她的額頭。
盧簫尷尬地垂下頭:“好。”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臉上哭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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