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簫明白她在誤會,急了:“不是這個問題。我爸已經死了,現在我哥是我家的經濟支柱。綾子家沒什麽人,我侄子才四歲,戳穿了只會讓她難過,卻什麽也做不了。她根本沒辦法離開我哥;沒頭腦,沒魄力,沒能力,這是社會給她多年以來的教育。我寧願不讓她們知道,就像以前一樣生活。”
白冉沒有說話。
盧簫的語氣也越來越弱,最後凝成一聲苦笑。
“如果……我能經常在家保護她們,我哥早就該滾蛋了。可現實中我常年不在家,把他惹毛了,只會對媽媽和嫂子造成傷害。”
白冉臉上的寒冰化開了,變成一滴滴水,流動。她跟著盧簫苦笑:“你說的對,是我站著說話不腰疼。很多事不存在最優解,只有妥協解。”
“只能祈禱她們下輩子不再是女人。”盧簫低下頭。
也就是那一刻,她的內心湧起了對白冉的敬佩,同時還有愧疚。
當年她曾和許多人一樣,暗暗否定過白冉的生活作風;現在看來,抽煙喝酒且不戴頭巾何嘗不是一種前衛的反抗。那可需要莫大的勇氣。
白冉沒有再說話,回到沙發上坐著。
空氣安靜了許久。
“如果我也有你那樣的嗅覺就好了,會成為一個更厲害的警司的。”再開口時,盧簫轉換了話題,並嘗試讓聲音聽起來歡快。
白冉懶懶地瞥了她一眼:“蛇能分辨出許多味道。感染的味道,糜爛的味道,癌細胞的味道。”
“天生的醫生。”盧簫很是羨慕。難怪白冉的醫術那麽高超,這相當於種族優勢了。
“也是天生的偵探。”白冉冷笑一聲,抬頭,空洞地望向天花板。“若女人有話語權,赤聯那幫男人早就該死千萬遍了。”
一句話,讓當過多年警司的盧簫察覺到了異樣。她早就隱隱猜到了,只是一直沒直戳了當地問過。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問:“像你一樣的人有多少?”
“根據族群保密協議,我不能告訴你任何信息。”白冉翹起二郎腿,背重重靠到沙發背上。“不過你肯定能推斷出來些無關緊要的信息。”
“大概。”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大部分或幾乎全部蛇人集中在南北赤聯,這是從白冉的生活習性推斷出的。
其次,南赤聯的蛇人數量一定碾壓北赤聯,這是從醫學水平推斷出的。而蛇人的總數量不會太多,但也不會太少。
印證此猜想的很重要的一點是——拉彌教。
南北赤聯的國教。
拉彌教的聖物是蛇,他們唯一的主“拉彌”便是蛇之女神,半人半蛇的怪物。在南北赤聯中,殺蛇是犯法的。赤聯人只是在崇拜自己的族群,萬分合理。
眼前閃過某些細長的瞳孔。
她想到了在黃少將的辦公室中看到的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她想到了失蹤的南赤聯外交官。
她想到了……
脊背突然滲出冷汗。
她突然覺得不再認識這個世界。
不是恐懼或排斥,只是單純的陌生。就好像都已經學到了高數,突然有人告訴自己“1+1=2”其實是錯的。
孤獨感伴著渺小感,如洪水般襲來。
盧簫愣愣地站在原地。
白冉好像誤解了她表情的意思。
“放心,只要不說出去,你就是安全的。”
“為什麽要包庇我?”盧簫乾巴巴地問。
“因為我想。”
“……”
“世界上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不是嗎?”
這件事情不是。
但盧簫終也沒能問出口。
**
那天晚上,全家一塊吃飯時,盧簫比往常更加沉默。每當看到哥哥那張帥臉時,她就為此由衷地悲哀。
她為擁有這樣一個哥哥感到恥辱。
好在白冉的情緒很足,讓飯桌的氛圍不至過分壓抑。
娜塔莉亞和綾子什麽都沒有察覺,表面上,這間柏林郊區的小房子裡和平常一樣溫暖。
是生活偶爾這樣,還是一直如此?
咽下最後一口白米飯,盧簫的灰眼珠充滿迷茫。
一直如此。
白冉眯起的綠眼給出了答案。
**
晚上,盧簫察覺到了另一番異樣。
在安排住宿時,盧簫以為白冉會要求和自己一個房間,畢竟自己房間的那張床挺大。
但白冉不僅主動睡到了隔壁滿是灰塵的客房,且毫無找上門來的意思。
睡前,盧簫擔心地站在門口。
“如果冷的話,我房間的暖爐也給你。”
柏林晚間氣溫很低,對一條蛇來說,一個暖爐怕不夠。
“不用了,謝謝。”仍沒換睡衣的白冉坐在床的角落,像一座雕塑。
盧簫疑惑地歪歪頭,然後離開了。
臨走時,留下了一大桶剛打的飲用水。
**
第二天,在經過客房時,盧簫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她習慣於早起,一直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一個。
門縫中沒有熱空氣傳出。
白冉晚上沒有開暖爐。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多管閑事,但她沒控制住,焦急地敲了門。
沒有回應。
白冉在冷風中瑟縮的樣子歷歷在目,盧簫的心懸到了嗓子眼。該不會凍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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