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簫問:“你要去那格浦爾嗎?”
問出這句話時,她感覺心臟已經開始疼了,因為這讓她想到了過去無數次的離別,以及未來仍要到來的離別。
“如果有機會,我會去的。”白冉歎了口氣。“但活著的人總比不知死活的人重要。”
“那你就不去了?”
“等你不上戰場了,我再退出世州軍隊,去那格浦爾找她。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生還的希望當然很渺茫,但人總要為多年來的無望做點什麽,掙扎一下。”
“你說得對。”盧簫淺淺地微笑。
白冉完全從震驚與悲傷中走了出來,也露出了淺淺的微笑。沒有太多高興的意味,但仍是微笑。
“但不會太久,我會回來的。”
這時,石頭後方傳來了熟悉的喧鬧。
那是雨停後,其它士兵們出來放風的聲音。他們沉浸在又一場鏖戰結束的放松情緒中,彼此訴說著喜悅與思念,談笑風生的內容終於與戰爭無關。
綠絨絨的草地上,滿是暖洋洋的陽光。天地間一片祥和,好似萬物複蘇,草長鶯飛,沒有戰火的人間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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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戰僅僅持續了兩個星期。
而休戰的這一個星期內,因為要多賺錢而且長途鐵路很貴,盧簫選擇了繼續工作。她選擇留在了布達佩斯戰略中心,和其他同事們制定下一階段的作戰計劃。
世州的通貨膨脹速度有所放緩,畢竟舊歐賠了不少錢。但即便如此,戰爭中的百姓們仍生存艱難,已不敢奢望除必需品外的物品。
媽媽寄來了過去半年的開支,所剩的存款不多了。
一份軍餉很難養活五個人,必須要額外弄些錢。
盧平需要奶粉,凱瑟琳產後得了許多婦科炎症;尤其是媽媽最近身體狀況惡化了,在醫療物資都供到戰場的情況下,藥價也在直線上升。人命不能開玩笑,家人的人命更不能。
或許是奇異的血緣關系,盧簫有時候會想念那個灰發灰眼的小侄女。她現在一定能看出個基本模樣了,也不知能不能像哥哥一樣外貌出眾。
還有的時候,她會想起法蒂瑪和司愚。
需要大量賠款的舊歐現在一定是人間地獄,她都不敢設想生活在舊歐的那兩人的艱難。
錢,錢。
錢不是萬能的,但錢可以解決大部分問題。
那十幾天忙碌卻平靜,除去在某天意外見到了愛人,其它的回憶都隨著時間漸漸昏黃。
布達佩斯的一月很冷,但盧簫卻在為數不多的休息時刻見到了那條怕冷的蛇。裹得像個粽子,臉頰被凍得通紅,站在原地也保持著悄無聲息的小跳。
盧簫將特意買的另一杯美式遞給愛人,滾燙的液體順著杯壁傳到了凍得瑟瑟發抖的蛇的手中。
——現在不怕冷了?
——托你的福。
白冉上上下下打量著上尉瘦削卻依舊直挺的身姿。在那年輕鵝蛋臉上捕捉到疲憊後,她溫柔地眯起眼睛,紅唇輕輕一動。
——這麽愛錢?不回去陪陪家人?
盧簫聲音疲憊卻溫暖。
——她們需要錢。
——那你為什麽不要的我的錢?
——錢對你也很重要。
聽到這話,白冉抿一口熱氣騰騰的咖啡,笑著歪了歪頭。
——那我就給你一點點錢,如何?不會影響我,卻能幫你不少。
盧簫眼神閃爍,仿若在思考要不要欠債。
欠愛人的債也是債。
白冉挑挑眉,果斷從手提包中掏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從信封的密封手法來看,那是早就準備好的預謀。
接過信封後,隻輕輕一捏,盧簫便能估計出裡面鈔票的金額。
至少有三萬州元。
盧簫為難地看向愛人。
——這太多了,我……
白冉最後嫣然一笑,轉身離去。離去前,她留下了一句比黃油還膩的話。
——我不規定還款期限,你可以用一輩子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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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193年2月2日,世州正式向南半球派兵。南北赤聯都成了它的傀儡,派兵時便能直穿東南亞,直入澳大利亞與阿根廷這類舊歐腹地。
盧簫毫不意外。
所有人都能看出,時振州的野心永無止境,便只能傾全國之力進一步將戰爭升級。
沒人喜歡戰爭,拜每天都重複千百遍的“偉大的時振州總元帥”所賜,卻有人喜歡時振州領導下的戰爭。
盧簫曾幻想過,是否有朝一日人民能覺醒並認識到時振州是個自大的瘋子,但現在看來根本不可能。
那她也只能在敬禮的時候,用充滿敬意的方式吼出那一句“偉大的時振州總元帥”。
出征前,盧簫換下了暗紅色軍服上的肩章。陪伴了近五年的肩章,因風雨的洗禮而斑駁,卻仍被清潔得很亮。
那是在布達佩斯大會堂舉行的表彰儀式。
在塔巴科夫副元帥總結完南赤聯戰場的情況後,他開始點名批評和表揚此作戰階段中的軍官們。
正如大和島與中東戰場結束時一樣,不少軍官都獲得了或多或少的晉升。
但當盧簫聽到自己的名字及晉升的內容之後,和會場其眾多軍官一樣,她因震驚而僵住了。
“盧簫,第四集 團軍陸軍總指揮官,一等功,晉升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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