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傳來了碰撞的聲音。
舊歐士兵在翻箱倒櫃。
“這是什麽?”
“畫具,紅色是顏料,畫中沒有任何對你們不利的內容,不用再問了。”冷冰冰的聲音如一把尖刀,將客廳切成了安靜的絲狀物。
畫具?
盧簫的呼吸停了半拍,又或者是衣服遮住了她的口鼻,難以呼吸。
舊歐士兵發出一聲訕笑。
“如果冒犯了您,我道歉,但這是例行公事。”
“嗯,高貴的公務員,我們小老百姓確實無權干涉。”這種過分諷刺的說話方式,讓接下來翻箱倒櫃的聲音弱了不少。
腳步聲越來越近。
盧簫能明顯判斷出來,他們進了這間臥室,離自己近在咫尺。她一動也不敢動,如落入了世界上最寒冷的冰窖中,呼吸都在竭力控制幅度。
那幾名舊歐軍官好像正站在臥室中間審視。
突然,一個士兵發現了什麽。他粗暴地掀開了被子,被子因猛然襲來的外力滾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血跡是哪兒來的?”
埋在衣服下的盧簫開始條件反射性發抖。她知道,那是因為自己的傷口總滲血,弄髒了床單。
安靜足足持續了五秒。
盧簫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終將要來的命運。
終於,法蒂瑪開口了。她的嗓音變弱了,但那弱並不是心虛的弱,而是羞赧的弱。
“您是男人,對這種情況不了解;但我們是女人……”
“你想說什麽?”
法蒂瑪吸了兩下鼻子,仿佛在抽泣。而接下來的話,像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才說出的。
“我午睡時來了每月都要來的那個,還沒來得及洗床單,就被你們的搜尋打斷了。”
臥室裡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在這個月經羞恥遍地的年代,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接什麽話了。
“看夠了嗎?”司愚將音調頓頓上揚。“這麽亂搜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的家,你們和世州那幫軍.國主義的混蛋有什麽兩樣?”
“等等……您是?”一個舊歐軍官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無比震驚。
“司愚。”簡短卻有理。
法蒂瑪接著補充:“她是一位畫家……”
“夠了,我們都知道。”舊歐的士兵們由強硬變為了溫吞的諂媚。
沒人不知道“司愚”這個響當當的名字,也沒人不知道這個受盡迫害的畫家對世州軍政一體國的怨氣。
一切懷疑都因這兩個字煙消雲散。
司愚冷笑一聲:“如果碰到世州的狗官,我會是第一個割他脖子的人。我可比你們還恨他們呢。”
追捕的舊歐士兵立刻泄了氣。他們都明白,這樣一個人絕不可能藏匿一個世州士兵。
“司女士,您說得很對。我不該亂懷疑你們的。”
“說不定是提供線索的那人藏的。他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故意嫁禍給法蒂瑪小姐和司愚女士。誰知道撞上槍口了呢!”一個士兵恍然大悟。
另幾個士兵紛紛附和。
這大約算另一種權威。
劫後余生的冷汗從脊背滲出,濕透了埋在身上的衣服。盧簫無力地靠在衣櫃的隔板上,右臂乾透的血液散發出難聞的腥味。
很快,那些軍用馬皮靴的聲音便漸漸遠去了。
嘎吱。
燈光從外界透入,晃迷了盧簫的眼睛。
“您快出來,我給您換藥。”法蒂瑪伸出手的動作很溫柔。
“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法蒂瑪露出一口小白牙,笑著作出調侃的嗔怪:“那怎麽能叫‘弄髒’呢?被您碰過的物件都是神聖的。”
盧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這姑娘有種奇異的力量,無論多麽難過,看到她的面龐後就都能忍受了。
重新斜躺到床上後,盧簫這才有力氣觀察環境。她這才看到一直站在臥室書桌旁的司愚。
司愚雙手抱在胸前,靜靜地注視著年輕的上尉。
狹長的眼睛,斜劈下鋒利的鼻子,薄到可以走入畫中的嘴唇。她的臉頰和身材還是那麽瘦削,但因充足的食物倒沒再瘦得那麽嚇人了。
盧簫確信自己曾想說很多話的,但看到那樣冰冷的眼神後,所有話語都堵在的嗓子眼。
“謝謝。”她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司愚半天沒有回應,好像在思考什麽。
“那天你給我了一塊麵包,今天你吃了我一塊蛋糕。”
盧簫想了想,點頭。一種魔幻的感覺湧上心頭,這就好像物質進行了超時空轉換。
司愚的嘴角勾起一絲微笑。那是盧簫第一次看到她笑,意外的溫暖,平衡了她五官的冰冷鋒利。
“我們扯平了。”
這時,拿了繃帶與酥餅的法蒂瑪匆匆走進了臥室。看道兩人相對的目光,她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你們沒吵架吧?”
“沒。”兩人異口同聲。
“那就好,”法蒂瑪坐到盧簫身側,“這人的性子有些古怪,但心是很好的。”
“我知道。以前遇到過她。”盧簫接過那張小餅,啃了起來。從戰爭開始,她就一直很餓,仿佛永遠也吃不飽似的。
法蒂瑪瞪大眼睛:“你們遇到過?什麽時候?”她本就大的眼睛此刻更大了。
司愚率先開口。她不是喜歡說話的人,卻在那一刻先開了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