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說她像隻猴子。
她讓她別哭,卻又不是真的在她哭了之後會說她,只是用著這種笨拙又重複的方式,來哄她。
可夏糖在大哭的時候,一般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所以她只能任由裴慕西放輕聲音和動作,以及為她拉下整個世界的倍速鍵,於是她的世界徹底變成了0.1倍速。
足以讓她可以哭上驚天動地的那麽一場。
盡管那群烏泱泱的人,也有人發出了善意的笑聲,賤兮兮地開著玩笑說,
“裴慕西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是這麽溫柔一個姐姐?”
“小西你妹妹還挺乖的,這麽可愛不如給我吧哈哈哈哈~”
“要不要帶妹妹去吃頓晚飯,然後去看今晚學校的晚會,這不是很巧嘛~”
“對了今天錦清還在找你,說晚上……”
於是裴慕西撫著她背脊的動作頓了頓。
夏糖以為裴慕西要松開她去和那群人說些什麽。
所以她慌裡慌張地摟住裴慕西,不想放開裴慕西,將自己整個人塞在裴慕西懷裡。
她很難過。
因為裴慕西去上大學之後,就很少有這樣會在她哭的時候一直心甘情願地抱她,哄她,也不責怪她的人了。
她練琴練不好的時候,她來姨媽肚子疼的時候,她親眼看到她爸爸摟著別的女人來和媽媽離婚的時候,在今天上午她媽從民政局回來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攥得發疼的時候……
所有她想哭的時候,她眼淚憋不住的時候。
她身邊所有的人都只是在說,你都這麽大的人了,一遇到什麽事就喜歡哭,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
就像一向疼她的外婆外公,雖然不會像她媽那樣說她,但也只是在看她哭的時候輕歎口氣,說小糖這麽大了,就不要總像小時候那樣一直哭了。
就連今天。
她媽也只是在說,夏糖,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父母離婚的小孩,你並不是獨特的那一個,所以別哭,我一個人也可以帶好你,我們不需要你那個爸爸。
她其實並不需要她爸和她媽參考她的建議,她也並不需要她爸和她媽為了她而假裝保持這個家庭的和諧。
她只是想著,為什麽他們兩個都不對她感到歉疚呢。
哪怕只是對她說一聲敷衍的對不起——為那些沒能實現的一起出去玩的約定,為那些她親眼看到的撕心裂肺和爭吵,為他這麽多年不在家而缺少的陪伴……
她都不會這麽難過。
可是都沒有。
他們只是讓她別哭,皺著眉心說讓她別老像個小孩一樣,哭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好像她那些流不完的眼淚,只會給人帶來煩悶。
好像長大了的小孩,就很難再去擁有大人的擁抱。
可是。
她也不能這樣一直抱著裴慕西。
萬一裴慕西也不喜歡她了怎麽辦,萬一裴慕西也對她感到厭煩了怎麽辦……人在情緒上湧的時候,就總是會胡思亂想些什麽。
夏糖所有的想法都變成了急切,於是她為了能夠下一次繼續擁有這個擁抱,手上的力氣緩緩地松開。
即將離開這個懷抱之前。
背上的觸感停了一瞬,接著她被移了個位置,被抱得更緊。
她聽到裴慕西和那群人說,
“你們先走吧,我再陪我妹妹待一會。”
裴慕西沒走。
她感受到了裴慕西擁抱的溫度,其實很熱,其實在悶熱的天氣裡,這個擁抱不是很舒服。
但是。
很軟,很有力量。
是一種世界上很難找尋到的力量傳遞。
透過漫長的時間縫隙,穿過荒蕪的心臟深處,從潮起潮落的海浪中而來,是一種近乎於天真,卻又無休無止的力量。
她不記得自己到底在那個巷口哭了多久。
隻記得裴慕西最後幾乎直不起腰,然後無奈地笑著說她把她的腰都快弄斷了。
隻記得裴慕西那天帶她在南廣大學逛了很久。
操場、教學樓、天鵝湖、情人湖、圖書館……
路過圖書館的時候,有人在裡面彈鋼琴。
夏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裴慕西就拍拍她的頭,特別輕松又隨意地說,
“以後你也可以來這裡彈琴。”
她抿著唇說,“可是我不會彈鋼琴。”
裴慕西又笑著看她,“學學就會了,這件事對你來說應該挺容易的。”
她把唇抿成緊緊的一條線,沒有說話。
裴慕西總是特別天真地相信她,相信這個世界。
這個人太過赤忱,太過豁達。
可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但夏糖還是記住了那架鋼琴,在圖書館大廳裡,被傍晚火熱夕陽照耀著的那架鋼琴。
去看學校晚會的時候,最後一個節目是一個樂隊表演,很嘈雜,很熱鬧,很喧囂。
但是。
舞台最中間的那個人,看起來很開心,發梢在舞台光束下起舞,渲染著空氣中的灰塵顆粒,肆意地跳著,自由地唱著,雀躍又恣意。
她走了神。
緊盯著舞台上的那個人,偶爾瞥一眼旁邊的裴慕西。
裴慕西一直在笑,恣意的,張揚的,歡快的笑。
還順著音樂悅動的節奏在伸手打著節拍。
舞台的光總是很花裡胡哨,各種亂七八糟的顏色炫在一起,有些刺眼,也有些過於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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