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婷說:“肯定是你的車太顯眼了。”
李勇全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麽,推著車懊惱著去修了。
甘玲原來是范圍攻擊,可一口氣把老師們的車胎全扎了也不算回事,朱二婷的車不就幸免於難?難道是李勇全也走得很晚?但我在禮堂並沒看見他。
我一門心思地想著甘玲,也沒說話,只是建議了句:“跟保衛處說下,把這個修一修吧。”
監控攝像頭耷拉著腦袋,眼睛霧蒙蒙的一團,像個掛在電線杆上的灰耗子。
保衛處的阿姨和她丈夫兩個人並排站在灰耗子底下往上看,都眯著眼,我把鑰匙還回去。阿姨問我:“你昨個幾點走的呀?別熬太晚了,這兩天外頭有個瘋婆子晃悠,我好幾次把她趕走了。”
朱二婷感興趣了:“什麽瘋婆子?”
我說可能是哪個家裡挨打的可憐女人吧,別在這裡瞎編排了我們趕緊進去吧。
我率先把甘玲編排上了,在家裡挨打這回事在能縣合情合理,挨打了瘋了的女人也很多,遊走在街上屢見不鮮,是不太光彩的風景線,朱二婷是能縣人,立即就被我造謠的這句引著走了,說了幾句她見過的瘋女人,很快就被我挪走了注意力。
我說起能縣的事情來頭頭是道沒有半點水土不服,很多時候朱二婷都意識不到我是個芃縣人,和我有來有回地講起能縣的典故。
“說起瘋婆子哦,你知道嗎?我小學的時候有件巨好笑巨嚇人的事。”
我說好笑和嚇人放在一起頗有些詭異了,朱二婷把白眼一翻,掰著手指頭給我講當時的經過。
當時朱二婷還在學前班,但因為發育有些早,長得身強力壯,個子很高,看起來像是小學二三年級,家裡放任她放學後步行回家,朱二婷就臨時起意從襪子裡掏出二毛錢決定買一毛錢的辣條一毛錢的寶塔糖。
經過那家相熟的雜貨店有兩條路,一條有車經過是條大道,另一條曲折回環繞了遠路還長滿雜草,家人們都警告朱二婷不要走小路要走大路,但朱二婷沒禁得住神秘小道的誘惑,趁機繞了遠路走。
那條小路不好走,布滿泥坑,朱二婷翻過一個泥坑走得興致勃勃,忽然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一個穿紅戴綠披頭散發的瘋女人緊緊跟著她。
“你猜怎麽著!”
朱二婷一驚一乍地把手裡的一疊文件墩齊,在桌子上拍得擲地有聲。
“怎麽?”我盡職盡責地搭話。
“那個女人跟著我,我嚇瘋了,正要跑,忽然看見那個女人後頭又跟著個男的,哦,那個男的,髒得呀!頭髮油得呀……嘖嘖嘖。”
一個穿著解放鞋破軍褲還有不合身的襯衫的詭異男子跟在一個瘋女人後頭。
朱二婷被這雙重打擊嚇傻了,以為自己是被聯合拐賣了,腿都挪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還是那個男的走得快,在女人抓到朱二婷之前,抓到了那個女人,忽然一下子把褲子脫了下來。
“你知道嗎?正好背對我,我就看見一個大黑屁股,誒呦……給我嚇壞了。”朱二婷把臉皺起,沾濕了手指頭劈裡啪啦數手裡的文件,頭也不抬地繼續講,“那個女的也不叫喚,也不理,男的笑了會兒就提了褲子走了……神經病撞到了神經病,嘖。”
我有點兒想把我編排甘玲的那句話嚼吧嚼吧咽回去,但覆水難收,朱二婷的腦子裡可能已經把這句話略過去封存了,我也沒再提起這茬。
下班的時候是七點半,我沒再多留,怕再在大馬路上跟甘玲對峙。
電動車今天倒是沒有新傷,舊傷的塑料擋板稀碎一團,我沒粘補,看起來像是我騎車摔了一跤,那個裂縫張開豁牙的嘴嘲笑我,我從車座下面拽出擋風棉布掛起來擋住,眼不見為淨。
回家之後我找了幾張陳舊的塑料文件夾用剪刀修整了一下,拿著502和膠帶紙下樓粘塑料擋板。
小區裡面還泛著黃昏的熱,小孩跑來跑去,我正在揮舞著剪刀修掉多余的塑料片,哢嚓哢嚓。
樓上啪嘰一下打開了窗戶,放出吵架聲來。
“你牛逼,你牛逼怎麽不出去上班?你牛逼不還是老子養?”
“你這個良心都讓狗叼了吃了!啊?老娘天天伺候你那個媽,好吃懶做的,我出去上班你給我做飯?你給我洗衣服,一回家鞋也不脫就往那個沙發上面躺,哎呀,給你端上碗筷,吃麵,不吃,吃米,不吃,送水果,嫌我買得便宜了,你有本事掙點我天天給你吃車厘子……”
窗戶又重重關上了,裡頭轟轟烈烈地扭打成一團。
我抬頭看看,總擔心有什麽東西從高空掉下來砸到我,推著車換了個地方,繼續低頭修補。
過了一會兒,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匆匆跑下來了,還穿著涼拖,把手裡的圍裙狠狠地往垃圾桶一甩,繩子還勾到了指甲,氣得又咬手指又跺腳才把圍裙扔進垃圾桶,衝衝地跑出了小區。
我探頭一望,她四下一看,一屁股坐到了對面的那隻破沙發上,抱著胳膊開始掏出手機給人發語音,一手胡亂地在臉上抹著淚,把本就紅腫的臉抹得愈發紅了。
有幾個小孩好奇地探頭圍觀,保安盡職盡責地把小孩驅趕開來:“別看,看什麽看。你們看那個,小薑幹什麽呢?修車呢?”
“昂,我粘粘這個擋板……”我莫名其妙地接上了話茬,小孩們轉頭看看我,我和外頭那個哭的女人一樣無趣,他們就玩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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