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有些耽誤事兒,但我回頭看時,那個女人已經靠著她丈夫站定了,不知道那個男人什麽時候下來的,蹲在旁邊抽煙,看見我和甘玲,舉了舉手裡的煙頭,女人捂著肚子靠著牆一言不發。
身後一陣瑣碎的聲音,甘玲已經把帽子重新戴好,把自己蜷縮起來,面朝沙發靠背又睡下了。
沙發瘸了一條腿,一邊高一邊低,正方便甘玲頭朝著大馬路臥著。
我拿著手機站在原地,想了想,把甘玲的腰往裡一推,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對夫妻將要如何。過了會兒救護車來了,男人送女人上車,女人依舊面色蒼白地捂著肚子,嗚嗚咿咿的車疾馳而去,小區門口又安靜了不少,唯有煙味兒徐徐飄過來,我咳嗽幾聲,揮手撣去面前的煙霧。
沙發上完全容得下兩個人,我坐著也絲毫不覺得局促,甘玲被我擠得緊挨靠背也沒說什麽,我覺得頗有些怪異,轉身時我的後背不小心蹭著她的衛衣卷起一層,露出瘦骨嶙峋的腰,冰涼得像是冬天。
我是個習慣給小孩擦屁股穿衣服提褲子的老師,條件反射地去拎甘玲的褲腰,碰到一手涼涼的汗,忽然覺得不對勁,甘玲已經轉過身來罵我:“你有病?耍流氓?”
“你就睡這兒嗎?”我說。
“你是聖母瑪利亞?誰的事兒你也想管,那你告訴我,凶手長什麽樣,給我隨便說說就是你的大恩大德了。”甘玲出口譏諷,我卻意識到了不對勁,猛地捏住了她的臉,熟練地用手背碰了碰額頭。
“你發燒了。”
為了確認,我一隻手抬高捂著自己額頭,另一隻手去夠甘玲,甘玲將我的手打開,冷冷地盯著我看。
我也意識到自己有些越界,站起來,費力地將手機套進殼裡,想了想又覺得醃臢,把手機殼掰下來,狠狠地甩進垃圾桶裡。
甘玲就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我,面色陰沉。
出於道義,我還是提醒了一句:“你願意睡這兒就睡這兒,這兒晚上有醉漢四處撒尿,你注意點兒。”
說完我扭頭就走,甘玲發不發燒和我無關,那個女人被救護車拉走,我也該回去睡覺了,人就是不能多管閑事,橫生枝節心情不快。
後頭,甘玲忽然說:“你等等。”
我回頭的時候,一輛自行車從我身後叮叮咚咚地騎走,甘玲面朝我,眼神仍然冷峻,但多了幾分思考,忽然對我伸出手勾了勾:“過來。”
“幹什麽?”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露凶光盡可能地表達出我的警惕。
“過來。”這個女人說話擲地有聲,坐在沙發上把自己當維托·柯裡昂一樣陰沉交叉雙手,帽子還亂糟糟地堆在脖子上呢!
我不過去,只是搖頭,甘玲猛地站起來,扯住了我的手腕拽到身前。
“你幹什麽!我不會說的!”我劇烈掙扎,幾乎預見到她對我大刑伺候逼問出凶手名字的結果。
但沒有,甘玲只是摸向了我的屁股。
這比大刑伺候更可恥,我腦中的羞恥感還沒來得及湧上來,甘玲的手就拽著我的T恤下擺,慢慢扯了扯。
我忽然意識到……可能我剛剛坐下又站起來,T恤別進了內褲腰……
在甘玲面前社死,我張皇失措,對方只是把我T恤扯了出來就松手,冷漠地嗤笑了一聲。
如果我腦子裡有個小人,此時此刻已經羞憤難當,甘玲如果問什麽凶手的事情,我很可能不小心吐露出什麽不得了的線索。
“你就……不能直接提醒……提醒我嗎……”我死鴨子嘴硬地蹦出這麽一句,甘玲到底還是沒有趁我病要我命,什麽都沒說,坐回沙發上把脖子上的帽子整理一下,套在腦袋上。
“那個女的,你別管——純粹是活該。”
那張嘴就說不出什麽好話。
可我羞憤之中,急於用什麽東西來遮掩剛才的尷尬,破綻百出地發表了我的觀點:“可是她很可憐啊!”
“也很可恨。”
“可每個人處境不一樣……你不能指責別人是這樣的……”我結結巴巴地和她辯論起來,那股尷尬的余韻讓我開始說蠢話,人的蠢是連鎖反應,用許多件蠢事破罐子破摔地遮住一件蠢事,蠢得無以複加。
甘玲卻沒有繼續話題,把腳縮回沙發上,抱著膝蓋:“給我買盒退燒藥。”
“得你本人去,還得做核酸……”
“我處境跟你不一樣,你不能指責我不做核酸。”甘玲把我的話扔了回●獲取更多資源+VX:15080769776●來,以我之矛攻我不存在之盾。
我在甘玲面前就討不著好,可這事兒也不是我能給她解決的。
尷尬地沉默了片刻,甘玲說:“看,別人的事兒你也管不了,少管——”
我很想解釋我並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但解釋就會坐定這個罪名。
什麽都沒說,我拽著T恤下擺,艱難地挪回小區,回過頭,甘玲已經躺回了那條破沙發,一動不動,像一條流浪的黑狗。
第11章 我送她艾莎的貼紙
一個發燒的女人在街上的沙發上胡亂地睡著。半夜有三兩個醉漢獨自一人提著酒瓶搖搖晃晃地經過。那個女人雖然很有力氣,像是有著健身的習慣,看起來像是能一個人揍翻一片壯漢。但這天她發了高燒。
我掀開窗簾往外望,那隻委屈的沙發蹲在黑暗中,路燈照不到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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