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我不忙,你怎麽了?”
“游泳去麽?”
“啊?”
甘玲按住我的肩膀讓我等會兒,穿過貨架走進了一間辦公室。
很快,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出來,甘玲指了指我,又說了什麽,中年男人搖頭,甘玲大翻白眼,攤開手語速很快地說了什麽,男人隻好從兜裡掏出一疊花花綠綠的紙,抽出兩張遞給她。
甘玲拿著這兩張紙看了看,又說了句什麽,男人又抽出兩張,再伸出手,甘玲把原先的兩張一晃,和新的兩張疊在一起,跟男人伸出的手握了握。男人氣急,嘰裡哇啦地說話,甘玲笑了笑,把他推進辦公室關上門,好像把他關進牢房似的理直氣壯,然後再朝我走來。
一場默劇之後,甘玲拿出四張員工使用票來在我面前晃了晃,低頭端詳,拆出兩張給我,我看看日期,是下周二和下周三的。
“劉家村那邊開了個新的溫泉池來著,這個包吃住,去游泳。”甘玲短暫地介紹完,把我往另一邊的貨架推過去,“防曬衣,泳衣都在那邊,去吧。”
她好像沒有考慮過我拒絕的可能性,我站在原地生了會兒氣,捏著優惠券,也沒想到我拒絕的理由。
這是幹什麽呢?我結帳的時候都有些心神不寧,以至於忘了用那張一百減五的優惠券。
我結帳的時候旁邊理購物車的女人正在美滋滋地說:“我帶我姑娘,我姑娘早就念叨著了!”
收銀的女人啪一下打開零錢盒,拿出兩個一毛來,和小票一起扔進我的購物袋,扭過頭接茬:“那還挺好,那你男人不說什麽?”
“他怎麽好意思跟個孩子搶?”
家興超市的員工都特別高興,夏天到了因為暑假工變多,老員工可以分批陸續休三天假,可以拆開休息。因為在這裡工作的多數是有孩子的女人,所以經理給大家發溫泉池團票的時候都是默認可以帶一個家屬。
我是在超市門口假裝坐在凳子上休息時聽明白了來龍去脈的,也就是說甘玲對我指指點點,是她強行要把我當家屬,經理大搖其頭,奈何甘玲理不直氣也壯,渾水摸魚地薅超市的羊毛。
等甘玲下班之前,我提前離開,推著車鑽進沒什麽光的小巷子裡,甘玲仍然步行,我尾隨在她身後,電動車的輪子在我身下嘎吱嘎吱地轉,還好夜風溫柔,遮掩了我的蹤跡。
我看見甘玲提著個袋子,走到了汽修那條街上,推開了一家賣羊蠍子的店鋪,門口懸垂著一根粗大的電線,掛了隻油膩膩的黃燈泡,在門口投出一片扇形的亮,蒼蠅在電線上盤旋落腳,門一打開,一股濃烈的酒氣咆哮著衝出來。
我停下車,目送甘玲提著袋子走了進去。
四下看了看,把車停在了一家比較大的還未關門的飯店門口,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又擔心身後竄出人,又擔心甘玲忽然走出來撞破我惡劣的行徑,貼著牆,慢慢往前,走得戰戰兢兢。
我終於走到了羊蠍子門口,隔著玻璃,我小心遮掩著自己的行蹤,把自己藏在一輛麵包車後頭,從裡頭傳出男人們喝醉酒後叫喊的聲響。
我豎起耳朵,依稀聽見了幾句“死了”“不知道”“爛貨”的話。
但是好歹也沒聽見什麽重物碰撞的聲音。
忽然門打開了,我立即貓著腰藏在麵包車輪胎的影子裡。
走出來的是個氣息虛浮的胖男人,邊走邊解腰帶,把褲腰帶的拽得嘎啦嘎啦響,四下找不到廁所,暈頭晃腦,搓了搓臉,走三步,兩步擦牆,站在牆根,兩隻腳像鴨子似的點了好久,才堪堪站穩,褲子解開,刷——
我避讓過,門又開了,走出來的是甘玲,手裡的袋子已經不見了,忽然看向我的方向,聲音很嚴肅:“在那幹什麽呢!”
完了。
我只能站起來,好像挨打的地鼠認了輸。甘玲臉上卻寫滿了驚訝和錯愕,卻沒說什麽,只是將目光略微一偏,那個在牆根撒尿的男人扭過頭,立即捂住了□□,不太好意思地背過身子去了。
甘玲朝我走來。
我這才明白她那句是在說那個撒尿的男人,我這是自投羅網。情急之下,我甚至想不出別的策略,辯解狡辯這兩件事就跟我沒什麽關系,我這張嘴就是用來說實話的,只有沉默和老實交代兩條路可走,我低著頭,自覺免不了挨一頓罵,緊緊閉上了眼睛。
咚。
甘玲屈起手指,在我腦門上敲了一下。
“你跟蹤我?”
她並不顯得很生氣,只是略微抬著下巴,一如既往地有些倨傲地往下看,借著身高優勢,給我很大壓力。
“一時興起……”
“哦?欲蓋彌彰,那就是跟了很久了?”甘玲很會解讀,抱著胳膊略微低頭,歪著頭打量我的表情。
我背過身子不想再暴露我的心思,隻好說:“你忽然約我游泳……我覺得怪怪的。”
甘玲只是把手指放在唇邊,微微摩挲著思索,敲敲我的肩膀,兩邊各敲了兩下。
“什麽?”
“晚上出門要辟邪,咚咚——敲兩下是震懾跟在你後面的小鬼,它就不敢跟著了。我要回家去了,你還要跟著麽?”
她若無其事地恐嚇我,表情配套地陰沉下來。我總覺得她說的這個小鬼意有所指,陰陽怪氣我跟著她,但我也沒和她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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