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我知道那聲“小薑老師”絕對不來自於一個小孩,理智還沒下指令,脖子和肩膀卻也自動扭轉。
在女人面朝我一動不動時,我急中生智地走到桌子旁邊,抽了兩張餐巾紙,再平靜地擦擦嘴離開。
好像我忽然回頭不是因為聽見了小薑老師,只是察覺到嘴角油膩。
腦子未動,身體先行,我從來沒想過我能有如此沉著的素質,等回過頭走出去,才驚出一身冷汗。
演技和城府這東西缺了一個,我都會忍不住瞥那個女人,然後女人的眼神就會像倒鉤一樣把我拽住,我就被釣上岸翻騰幾下肚皮,然後任人宰割。
走出去之後,我盡可能地加快了步子,卻也沒敢回頭,怕一回頭,看見那●獲取更多資源+VX:15080769776●個女人沉默的臉。
她喊那麽一聲,是已經知道了什麽?故意試探我?那我還該回家麽?
可我得回家,我在能縣沒有別的朋友,朱二婷和男友你儂我儂,園長有個沒用的丈夫需要照顧,我不能去打擾任何人,也沒有余錢去住旅館,只能回我的家。
我相信這個女人再有蠻力也不是千斤頂成精,她撬不開我的防盜門,問不出我的秘密,她若是強行破門,或是大肆喧嚷,我喊來保安把她帶走,狠狠警告,她破開我的門才好,我報警把她帶走,入室搶劫該當何罪?我損失一扇門,卻能再安寧多年。
可我心裡知道我有個巨大的疑問像一口脹氣一樣從胃袋裡發酵出來,我想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和我的秘密有何關聯,為什麽找到我——找到我的手段,我不想知道,我想知道,她想知道什麽?她是誰?
但我用掌心死死壓著胃,回家掀開衣服發現我對自己下手太重,肚皮上已經有了淤青。我用這種慘痛的代價警戒自己去掉那不必要的好奇心,別回頭看,別再掀開窗簾,準備好報警電話,一勞永逸,然後就能回去上班。
可我還是想知道女人有沒有跟上來,我想確認我是否能安全入眠,於是再次掀開窗簾。
這次,我總該吸取教訓關燈了!可是,我的地址已經暴露,燈關不關無所謂,我也不可能以關燈來證明我沒有回家,窗簾的縫隙會露出燈光,暴露出我,我的心虛無可隱藏。
所以,我就那麽站在窗口,守了將近二十分鍾,看見那個女人出現在小區門口。
她平靜地走進來,抬頭掃過我們二單元,又數了數,看見了我。
她果然又邁步走進來,我開著窗,低頭找出一張彩色卡紙,匆匆寫了一句:你是誰?
飛速打開門放在地墊上,再緊緊地鎖門,這次我穿好了鞋子,並不避諱我發出的動靜。
隔著一扇門,這次我比上次多了一絲準備。我手中已經按好了報警電話,一旦女人有個出格舉動,我就會按下去,然後依仗我的門嚴防死守,等到警笛聲響起。
等到腳步聲上來,我比上次沉著了一點。
能在面館故作沉著地抽紙巾,我暗示自己有很多冷靜的稟賦可以拿出來使用,緊貼在門上,並不靠近貓眼。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了一個聲音。
“我叫甘玲。”
能縣人不分前後鼻音,我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個人名,以為是說“甘霖”,覺得古怪,繼續聽下去,那女人說:“我知道,你就是小薑老師。李子幼兒園的。”
我並沒有回答,我能問詢對方的身份,說明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藏不住,但凡這個女人稍微正常一些,走到我們這層樓隨意打聽,鄰居都會指向我的門。
面館狹路相逢,我知道我藏不住的。
女人又說:“鄭寧寧死了。”
“我就問你,殺人的,怎麽就判了七年?”
女人的聲音隔著門板變得很模糊,意思卻很明確,要來問問公道,那個故意殺人的,殺了個七歲小孩的,怎麽就判了七年?
我不知道,我不是法官,不是警察,不是律師,我什麽也不是,就是個證人,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然後我一一回憶當時發生的林林總總。我那天渴得發瘋,卻喝不下一口水,現在女人一個提問又讓我口乾舌燥,百口莫辯。
沒錯,殺人凶手判了七年,而且據說在獄中表現良好,已經提前釋放出來。
我不是伸張正義的人,女人問的,我答不上來。
女人忽然開始奮力地拍門,轟——一聲砸過來,像是把肩膀撞了上來,力量傳遞到我身上,我一個趔趄,頭皮發麻地拿出手機打算撥出去。
外頭忽然喊了句:“瘋啦?誰啊這是!”
是鄰居。
我沒有出聲,女人的聲音忽然拔高了:“小薑老師!我不問了!我就問一個,我問問你,是誰殺了我女兒,是誰殺了鄭寧寧!”
你女兒?鄭寧寧?
我忽然掀開貓眼的隔板往外看,女人直勾勾地盯著貓眼,像是盯著我的眼睛,我一打開就看見了水滴狀的腦袋,筆直地朝向我。
我卻沒有被嚇住了,卻也沒有說話,低頭撥打物業電話,告訴他們有個瘋子在我門口,請保安把她拽下去。
這事鬧得很大,保安來了,女人不走,撕撕扯扯,在別人面前話不多,抿著嘴巴奮力地揮舞著胳膊,不讓任何人碰她,她又有些狠絕的力氣,撓破了兩個保安的臉。
鄰居出來,和保安攜手,一起把她摁住了,但已經有人報了警,警察上門的時候,女人被摁在牆上,一腳瞪著安全出口的標識,盲目地踹了兩腳還要試圖借力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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